蘸火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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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看见,肯定会数落:“胃不好还灌什么凉水?”

    张蔚岚当了几分钟尸体,脑门上的冷汗涔涔往外冒。

    他正痛苦,一辆雪白的哈雷大狗忽然一溜风拐过来。摩托上的人穿了件纯白色短款棉服,长腿分跨,正顶风招摇过市。

    哈雷正对张蔚岚车门停下。它停下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张蔚岚的吉普是个黑瞎子,正巧横截在小道出口,挡它前路。

    钟宁本想坐在哈雷上,抬头高雅骂爹,但他一扫眼,瞅见驾驶座的那位居然挂在方向盘上,像是一命呜呼,或是命不久矣。

    钟宁只好屈尊下地,摘下头盔,绕过去敲对方车窗:“哎,你没事儿吧?醒醒,你还好吗?”

    张蔚岚听到有人喊他,勉强擎起一张煞白的脸。然后,他胃里忽作一阵强烈的翻江倒海,剧痛难当。

    隔着车窗,张蔚岚好久没能从对面那张脸上撒开眼。

    太巧了。海市蜃楼出现了。

    ……

    十分钟后,钟宁坐在奥迪Q5的驾驶座上开车。张蔚岚坐在副驾驶,捂着胃,脑袋死沉,就差给脖子压折。为防断颈,张蔚岚将头靠在车窗上分重,同时翻开眼皮,死眼珠一样盯着钟宁看。

    此景万分的戏剧化。找个逗哏的,捏贫腔阴阳怪调哼一段谐谑曲,正好附和。

    钟宁是打死也想不到。他今天的糟事,除了睡到中午起床,头昏脑胀,上厕所又搁厕所门框上磕了脚丫子以外,还能在抄小路去自家酒吧的途中,捡到一个半死不活的故人。

    提起张蔚岚,曾经的某一时段,他是离钟宁最近的人。他们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在一个泥坑中打架,在一间教室里懂事……他们跺彼此痛脚,挖对方心窝,更有太多大不韪,交换过情窦初开,分享过欢喜悲伤,互相泼洒满脸的滔天怒恨……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最亲密,分开的时候最决裂。

    钟宁打心眼里认为,他与张蔚岚,爱恨皆曾歇斯底里,结局该是“老死不相往来”,“魂飞魄散于江湖”。

    奈何岁月磨刀,手起刀落,抽刀难断水。江湖上风云多变,他们还没等老死,就又相见了。

    ——大千世界,冤家路窄。

    “他一点也没变。”钟宁看到人的一瞬间,心肝脾肺好一顿南簸北颠,硌楞出了第一个想法。

    一秒后他又想:“还是变了。”

    “你又是胃疼又是发烧,不去医院真的没问题吗?”钟宁的目光直视前方,太直视了多少有些僵硬。

    张蔚岚愣了一会儿才说:“没事,不严重,现在已经好多了。你送我回酒店就行,我有药。”

    张蔚岚:“没耽误你什么事吧?你摩托车都停路边了。”

    “没关系。我今天也就是出来随便逛逛,没什么正经事,不耽误。”钟宁说。

    他这么说也不算蒙骗。Azure有徐怀那个靠谱的帮忙打理,钟宁作为老板,当惯甩手掌柜,浑不是玩意,平素只会打酱油,白坑店里的酒喝,的确不算正经。

    不正经的转念寻思:“张蔚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怎么就回来了?他当年不是说“一辈子都不回来”吗?

    不过张蔚岚住酒店,那应该是刚回来还没稳当落脚?或者有什么原因暂时回来几天?

    钟宁:“你就住酒店?”

    张蔚岚的目光动了下,“嗯”了一声。

    钟宁:“......”

    钟宁发现自己再问不下去。时间是个毁灭者,甚至让他找不到一种熟稔自然的语气,用来面对一位故人。

    钟宁终于瞥去一眼余光,瞄到张蔚岚在皱眉。

    这人病成这德行,还敢独自拽着吉普上街。

    不过张蔚岚以前就这样。他两极分化得很,轻重不挨,小命还没扽裂算是奇迹。他有谱没心,要么稳稳当当,就算头上摞十个碗碟站高脚凳,都能像耍杂技一样纹丝不动。但若是他捅了篓子,定要将无底洞戳穿,一屁股栽十八层地狱坐实惠。

    ——看来还是没变。

    钟宁一路上不走字儿,张蔚岚全身难受,也没提话茬。阴森森的大白天,连鬼都不敢穿进车嗝屁。

    直到到了酒店门口,也没人多崩出一个字来。

    “那我走了。”钟宁和张蔚岚对视时移开了目光,跟火烧眼球似的。

    张蔚岚胃疼得一撕二挦,他想:“你还那么恨我吗?连看我一眼都不稀罕。”

    张蔚岚终于说了句重逢时该说的客套话:“留个电话吧。今天多亏你,好久不见了,下次请你吃饭。”

    “......好。”钟宁脸上贴着“大人”的“客气”,掏出手机,和张蔚岚交换了联系方式。

    存好电话,钟宁微微皱眉说:“你病了多休息,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快进去吧。”

    他差点问张蔚岚:“谁照顾你?”

    但这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钟宁顿了顿,转身走人,甚至没跟后面那句“下次再联系”。

    张蔚岚胃里又狠抽,他脸色更白,疼弯了腰。今天的空气特别冷,周遭如同一口煎熬大冰块的零度铁锅。

    “我错了。我再也不走了。”张蔚岚心说,“你转头让我再看看。求你。就多看一眼,我去死也知足。”

    第一卷 . 热钢

    第2章 钟家有些玄乎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哎,扎呀扎起来……”

    “门神门神骑红马,贴在了门上守住家,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哎,进呀进不来。”

    钟宁少年时代最头疼的事,就是被自己外婆“绑架”,听她唱曲儿。

    “外婆”这个称呼搁他们这不常用,整个三趟街也就钟宁一张嘴从早到黑地喊,别家的小孩都叫“姥姥”。

    是严卉婉本人不让叫“姥姥”的。她嫌弃,非说“姥姥姥姥老老死了”,让外孙改个说法。

    严卉婉是三趟街道最时髦的老太太。说“时髦”算褒义派,还有一部分贬义派,经常红着眼背地戳脊梁骨,骂她“老嘚瑟精”。

    她今年正值六六大寿,喜好将一头斑白的短发烫出蓬松大卷,左侧鬓边习惯夹戴各式各样的发卡,有带水钻的,带珍珠的,有琉璃的,有树脂的……多姿多彩,什么天鹅大蝴蝶,繁花小月牙……梳妆台专门倒个大抽屉放发卡,轮换着戴一个月不会重样。

    上身的衣服也偏爱新鲜色,不是红橙黄绿印牡丹,很难能入老太太的眼。

    老太太手也巧,转得了手绢,敲得响腰鼓,水袖一甩,引领街区老年舞蹈队奔夕阳,出尽了风头。

    严卉婉年轻的时候丈夫就病死,她如今能这般潇洒,靠的是有个出挑的闺女。

    她闺女叫钟姵,钟宁亲妈。

    钟姵不是善茬,某种程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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