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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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頔来到琴床前抚上通体黑色暗暗发幽绿的琴身,“绿绮”二字仍清晰可辨。名琴绿绮自汉司马相如始相传,辗转为崔令光外祖父得,并将这张名琴赠与了外孙女。崔令光琴艺超绝,自然也为此琴增色。

    元頔无缘得见母亲抚琴的风姿,只是自广阳王府至太极宫都流传着这样的佳话:当年广阳王至崔家赴宴,听闻崔家小女有藏名琴绿绮便请借来一观,随即便弹奏了一曲《凤求凰》,遂成就一段姻缘。崔令光嫁元猗泽背后虽多考量,但对于一个豆蔻少女来说,俊美高贵的广阳王虽非穷困失意的司马相如,却愿意以心曲相挑,自然也是有心有意的。

    这张琴虽有人每日打理,但因其久已不奏,定音调弦便疏忽了。元頔坐在琴床前静思了一会儿,随即起身命许培取了琴往御苑去。

    此时的元猗泽正在董原的陪伴下赏画。天光正好,董原小心翼翼展着那副《游春图》,元猗泽举着一枚水晶镜片细细端详。忽然他停下动作,抬起头打量董原,含着笑意道:“你笑什么?”

    董原见被人发现便硬着头皮回道:“臣觉得这画甚好,便笑了。”

    元猗泽乜他一眼:“竟敢欺君了。”

    董原忙搁下画,顺势要跪,动作却由此慢下来,磨磨蹭蹭等元猗泽赦免。

    元猗泽瞧惯他这把戏,放下水晶镜片道:“案牍劳形,我这眼睛是不大好了。出去走走吧,免得真把眼睛熬坏了。”

    董原应诺,领着几个内侍一道陪他出去。

    待他步出希夷院,远远便见元頔带人来了。看来他眼睛还不算坏。

    元頔见到父亲的身影先是下意识一怔,但随即便神态自若地绕过曲桥步入回廊走到了元猗泽面前。

    昨夜的情形元猗泽只当在场除元頔外无人知晓,也不在人前多说什么,只瞥了眼元頔身后两个内侍捧着的物什道:“将它送来了。”

    元頔应是,对元猗泽道:“此琴久未定音调弦,劳烦父亲了。”

    元猗泽掠过他走向绿绮,伸手抚过琴身,记忆仿佛霎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灯火辉映的夜晚。

    那时是晚春,崔家的翠微园里夜风和煦。酒宴至酣时,他半醉半醒状似无意地请借绿绮琴一观。

    身为皇子,天下珍物什么没有见过?偏偏广阳王就要见一见传说中的名琴绿绮。

    崔家长辈心知肚明,便命人秉了女郎去取来琴,实则崔令光便在筵席之外某处悄悄打量那位据说风姿卓绝的广阳王。

    凤求凰一曲毕,各种心思皆落定,崔令光满怀憧憬和欣喜地成为了广阳王妃,元猗泽也得到了崔氏这样的岳家。

    如今曲已罢人已远,再见此琴唏嘘不已。

    元猗泽抬眼望向元頔,忽然叹息一声:“进来罢。”

    元頔微微笑道:“是。”

    希夷院中本就有琴床,内侍们搬来安放好绿绮便退下,室内留下元猗泽并元頔父子二人。

    元猗泽坐在琴床前,元頔站在其后注视着他。

    元猗泽自被软禁于御苑后言行如常,甚至有些不以为意的随意和淡然。元頔心中不安,但实在找不出任何异象。他很了解自己的父亲,十数年与诸皇子争斗才得以脱颖而出承继大统,即位后雷厉风行开疆拓土,大有成就千秋功业的气魄。若非熙宁十四年起边境数次失利加上今年各地灾异,父亲也不会自陈己过,心生避退别宫的念头,以至于让他钻了空子。而如今元猗泽品茗调香赏画习字,倒十分惬意。待疑虑过后元頔便想,不论如何父亲也做了他掌中之物,不管背后是否有其他筹谋,现下他需牢牢掌握绝不放手。

    这么想来,即便是这张绿绮琴也叫他无所谓了,不论元猗泽拿它奏过多少遍《凤求凰》,不论翠微园初相见是多么叫人难忘。

    “你母亲是个极有诗情的女子,她若许了普通的公卿之家或许也不会这么早离开。”元猗泽忽然说道。

    元頔注视着他的背影接道:“她是你求娶来的。”

    元猗泽按了按指尖的丝弦道:“正是。”

    “你真的爱她吗?”元頔缓缓踱步到元猗泽身旁,将手按在元猗泽的手背上,“卓文君尚有《白头吟》,你的府中又何止一个妾室?”

    元猗泽闻言轻笑一声:“元頔,你是真入了迷障。”他缓缓道,“我待她自然是真心的。这世上女子我再没有遇到过比她更好的了。”

    元猗泽挣开手起身:“我虽不是她最好的归宿,但她选了我。”

    元頔拦在他身前笑道:“知慕少艾,只是这样的缘故。父亲也为我弹一曲吧,我没有听过。”

    元猗泽望着他与崔令光肖似的面容微微蹙眉道:“你这种执着太过不堪。元頔,是不是我从前将你宠坏了,叫你觉得这世上合该事事顺你心意?”

    元頔点头:“难道不是?父亲是天子,难道不是这世上事事都得顺你心意?我既为你钦定的储君,是日后万方之主,我有执着上天会不应?”

    元猗泽微微扬起唇角:“你且看看它会不会应。”

    元頔见到他这般讥诮的神情也浑然不在意,垂下眼眸望着绿绮道:“你要这琴我便带来了,昨夜也是我鲁莽了,我恍惚了一天不敢来见你。父亲,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

    元猗泽明知元頔这副黯然神色是惺惺作态,但他竟有了种无力的感觉。元頔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对任何人与事过分的关注和执着,往昔他觉得这是好事,却不曾想到元頔的执念尽系于己身。这该是桩违背人伦骇人听闻的宫廷秘闻,但作为主角其一的元猗泽却不得不想,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这其中又是不是有他的错。他是元頔的君父,本以为他会留给昭朝一个有为明君。

    元頔久不闻父亲回应便抬眼去看他。窗外的日光斜照,在元猗泽素色的衣衫上映出光晕,他沉静的脸上亦泛着碎金。元頔怔愣地望着父亲,心底又泛起了求不得的酸涩。

    第6章

    在这怔望间元頔不由自主地走向元猗泽,伸手去揽他的腰肢。元猗泽扣住他的双手道:“世上俊美男儿几多,我纵好此道也无须对我的亲生骨肉下手。同样,你若爱我的权力和威严,如今你已登临绝顶,便是我也拦不住你,你还需要恋慕我这个父皇吗?”

    元頔笑了笑:“若是我只爱你的俊美呢?若是我觉得世上男子没有谁比你更美呢?”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一丝冷色,“便是你自毁容貌也不成,我偏爱定了。”

    元猗泽点点头:“这倒无须你多虑,我也不喜欢丑的东西,更不会为了你这点痴念自毁。”

    元頔一滞,随即道:“父亲果然自负。”

    元猗泽坐回琴床前揉了揉眼睛:“那又如何呢?朕既是天下第一人,自负不是理所应当?王者气度可不是唯唯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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