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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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辈的面子:“吃!”

    龚奶奶笑着拍他的手背,又问应笑侬:“笑侬呢?”

    “不吃了,”应笑侬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走到门口,点个头,“谢谢老师。”

    啪嗒,门关上,宝绽像丢了无价之宝似的,盯着那扇门不动弹,龚奶奶摇他的手:“别看了,人家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宝绽不明白她的意思。

    “奶奶看了一辈子人间烟火,一眼就瞧出来了,那孩子是大户人家,他唱戏呀,就是图个乐儿,”龚奶奶把饺子端上桌,“他嗓子好,模样也标致,虽说是票友,但把我们这些还活着的老青衣学了个遍。”

    时老爷子在世时说过,有些人学戏是钻,恨不得把脚下的一条路走到尽头,有些人是蝶恋花,恋完这一朵又恋那一朵,到最后也不知道哪一朵是自己的。

    宝绽把目光收回来,坐到桌边,面前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再见着应笑侬,是两个月后了,在市京剧团的面试大会上,宝绽托人混进来,想看看专业院团的路子。

    要进市京剧团的编制,先得在网上报名,参加笔试和资格审查后进入面试,面试是专业测试,一人一出折子戏,应聘者一水儿是戏曲学校的毕业生。

    宝绽走进后台,一眼就瞧见应笑侬,他坐在角落里,和上次见时不大一样,身上少了些傲气。专业测试是彩唱,大多数人已经扮上了,应笑侬揉了胭脂,眉毛口红还没上,看见宝绽,他一愣,随即别过头。

    唱戏,什么行都能自己扮,唯独旦角不行,宝绽走过去:“给你梳头的呢?”

    应笑侬没搭理他,对着镜子画眉毛,人头发和白芨皮放在手边桌上,宝绽挽起袖子要去接水。

    “不用你,”应笑侬瞥他一眼,“我自己行。”

    宝绽没管他这些小脾气,接来一盆水,把白芨皮放进去,一把一把地抓:“唱哪出?”

    应笑侬抿着口脂,拿下巴颏给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上头搭着一件团花紫帔,还有一个黄布包的“帅印”,是那出《穆桂英挂帅》,要梳大头。

    “我给你来。”说着,宝绽把人头发铺在桌上,拿抓出了沫儿的白芨水往上涂,等头发缕粘手了,就开始贴片子。

    梳大头要“小弯大柳”,宝绽给应笑侬系上包头布,从中间往两边,一片一片贴出个桃腮粉面,再系上线尾子,一个长发及踝的女娇娘就成了。

    应笑侬露出了笑模样,风华绝代的,从镜中看着宝绽:“你行啊。”

    宝绽给他捋发尾:“是你底子好。”

    接着插宝石簪、插水钻、插蝴蝶压鬓簪,然后在脑后插上后三条,两边插耳挖子,头上戴蝴蝶顶花,穆桂英没有偏凤,两鬓都插花骨朵,应笑侬扭个身儿,顶着一头斑斓珠翠,缓缓站起来。

    “哟!”门口有人来了一嗓子,嘶哑粗粝,“我的美人儿!”

    宝绽看过去,是个铜锤花脸,勾着老脸,戴侯帽,挂白髯口,一身大紫的行龙蟒,是《二进宫》的徐延昭。

    应笑侬袅袅婷婷去穿帔,回了他句:“滚。”

    “哎你说你这嘴,”那花脸走过来,见应笑侬是唱穆桂英,来劲儿了,“嘿,咱俩一对儿紫,般配!”

    应笑侬一偏头,把线尾子甩到宝绽手里,边穿戏服边介绍:“这黑头(1)是戏曲学院的张雷……”

    没等他说完,就听远远的一声喊:“张雷,哪儿呢!”

    声音是女的,片刻后进来的却是个老生,穿白蟒,戴纱帽,挂白三髯口,怀里抱着个笏板,是《二进宫》的杨侍郎。

    她穿上厚底儿还比张雷差一块儿,但扮相俊,扫一眼应笑侬和宝绽,眼里的轻蔑不言而喻:“马上就到咱俩了,你瞎溜达什么!”

    “看把你紧张的,”张雷跟她往外走,“咱们这届就属你最出彩儿,谁上不去也不能把你刷下去,你放心吧……”

    他们往前台去了,宝绽看向应笑侬。

    “人家是专业院校出身,”应笑侬抖了抖水袖,端起大青衣的范儿,“瞧不起我这种野路子。”

    宝绽读的是师范,也不是专业戏校毕业,但他在时老爷子那儿挨过的打流过的汗,绝不比专业院校少,他抿起唇,心里起了一股劲儿。

    (1)黑头:铜锤花脸的别称,也叫唱工花脸、大花脸。

    8、八

    应笑侬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的,宝绽在观众席上看他,模样身段万里挑一,嗓子比那天在龚奶奶家还透亮,唱完那句“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他收起水袖施施下场,光彩在场上久久不散。

    结果是当场公布的,一共25个人18组,取头七名,这七名按顺序依次公布,没念到名字就是落选了。

    不出所料,张雷和给他搭戏的女老生并列一二名,应笑侬没掭头,跟宝绽坐在一起,抿着嘴角很紧张。

    第三名不是他,第四名还不是,宝绽侧身抓了抓他的手,轻声说:“放心,我在台下看着呢,你出类拔萃。”

    应笑侬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回握住他。

    接下去,第五名不是,第六名也不是,宝绽觉出不对劲了,凭应笑侬的本事,绝不至于落个垫底,可第七名出来,他居然落选了。

    “哎?”宝绽腾地从座位上起来,要去找考官理论,手却被牢牢抓着。

    “松开,我去问问!”

    “有什么可问的,”应笑侬苦笑,“不行就是不行。”

    “你怎么不行了,”宝绽冲前头嚷嚷,“你比他们都强!”

    考官们听见,纷纷收拾东西离场,考生们或得意或沮丧,也三三两两散去,整个小剧场瞬间空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在昏暗的观众席上,紧紧握着手。

    坐了好一会儿,应笑侬深吸一口气:“走了,掭头。”

    手被松开,上头凉凉的一层汗,宝绽跟着起身,场上的灯全关了,只有应急通道荧荧的一点绿光,应笑侬的背影绰约,在朦胧的黑中婀娜摇曳,红粉英雄被斩落马下,穆桂英铩羽而归。

    后台没有人,卸完妆都走了,宝绽这才明白他们在外头坐那一会儿是为什么,应笑侬的傲气没有变,只是藏到了骨头里。

    他还是坐角落那个位置,一颗一颗往下摘头面,正摘顶花的时候,走廊上有人说话:

    “张姐,今儿的穆桂英是真好。”

    应笑侬摘花的手一顿,宝绽看向镜中,他一双桃叶眼水汪汪的,像是忍着泪。

    “可惜是个男旦,没要。”有水桶落地的声音,应该是剧院扫地的阿姨。

    “男旦怎么了,四大名旦还是男的呢。”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不兴这个。”

    “那个女老生呢,怎么要了?”

    “女的和男的两回事,女扮男装看着新鲜,男扮女装就有点……”阿姨低了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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