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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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什么时候,窗下已经积了一小层雪。

    冬日里,宫中总是不如其他季节热闹,宫中日常往来的宫人也少,上书房外偌大的广场空荡荡的,只时不时地有零星几只麻雀飞过,会落在空旷的广场上啄食一些灰粒草籽。

    宁衍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好上一些了,才从手边又取过一本新的奏折。

    这本奏折的内容跟之前的都差不离,宁衍这一上午批了不知道多少个“尚安”,落笔已经快成习惯了。他匆匆扫了一眼,正想如先前那样随意批复两句,才忽然惊觉这不是封请安折子。

    非但如此,这封折子还有点特殊——这是从安庆府来的,写折子的是当今长乐王宁铮。

    太后的亲儿子,宁衍的三哥。

    宁衍顿时有些头疼。

    当初宁衍登基时,先帝是跳过了两位成年皇子,硬是把皇位传给了他的。当年的三殿下宁铮和死去的四殿下宁煜为了皇位争得不可开交,几乎搅得朝堂一团浑水,却不想到最后这偌大的江山谁也没得着,反而便宜了他这个小不点。

    后来宁铮在宁衍登基前就去了封地,一去就是小十年,从来没回过京城,也甚少会上请安折子。不过宁衍心里到底还念着小时候的兄弟缘分,也很少跟他一般见识。

    今年倒不知吃错什么药了,宁衍奇怪地想。

    他手里这封折子是宁铮亲笔所书,说是多年未回过京城了,为人子的孝心不足,实在有愧,想回来拜见陛下,顺便见见太后。

    宁铮这封折子写得中规中矩,恭敬有余,打眼一看挑不出什么错来,完全就是个想念母亲的好儿子。

    但就宁衍对宁铮的了解来说,他应该写不出这样自降身份表忠心的折子……八成是手下代为润色过。

    宁衍摩挲了下笔杆,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宁铮一直对他登基这件事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当时的处境和先帝的旨意才没闹出什么事端来。

    现下年终事多,宁衍自己的万寿节、先帝的祭奠和年终大祭一个接着一个,今年又赶上宁衍登基整十年,宫内宫外都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宁铮要求回京之事合情合理,但宁衍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

    拒绝归拒绝,宁衍倒是给足了宁铮面子,只批复说是因为年末岁寒,从安庆府回京又路途遥远,不忍兄长劳顿,不如等到开春再动身,也好在京中多住些日子陪陪太后云云。

    宁衍斟酌着写完了批复,只觉得批这一封比旁边那一沓请安折子都累。他将笔随意一丢,盯着奏折上那些墨色的字迹,皱着眉抬手揉了揉鼻梁,感觉头也开始隐隐约约疼了起来。

    玲珑见他不舒服,于是连忙走上前来,轻柔地替他按揉着肩背,温声劝道:“陛下累了?歇息片刻吧。”

    宁衍当年离宫去恭亲王府,身边只有一个何文庭,玲珑还是他后来登基之后太后赏下来的,虽然贴心又伶俐,但总归中间隔着一层,不那么亲厚。

    于是宁衍用力揉了揉额角,向后摆了摆手,制止了她。

    “不必了。”宁衍说。

    他的眼神落在桌角的牛乳茶上,牛乳清甜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宁衍喉头一紧,竟然觉得腻的有些恶心。

    “换碧螺春,别太浓了。”宁衍抬手推了推那盏茶,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多嘱咐了一句:“哦对……一会儿皇叔要来,记得给换上他常用的那套茶具。”

    “奴婢晓得。”玲珑行了个礼,向后退了几步,又瞥了一眼宁衍有些难看的脸色:“陛下看起来不大舒爽,奴才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不必了,朕没事。”宁衍这辈子最不爱见得就是太医,那些老家伙总是有事没事开一堆补药,有用没用不说,总之是一碗比一碗苦,苦得人舌头发麻。

    只是刚才这么低头抬头的一晃,宁衍只觉得头更晕了,此时正捂着额头盯着奏折上的落款,用来平复那股难以言喻的晕眩。他缓了一会儿,觉得好一点了,才坐直身体,重新拾起了一旁的笔。

    玲珑一句话在舌尖打了三个转,又咽了回去,只答应了一声,然后端着那杯茶走出了上书房的门。她在外间随口指了两个小内侍,一个请太医,一个则被打发去了宫门口接宁怀瑾。

    从王府到宫城还有段距离,宁怀瑾坐在马车内,心里有些着急。

    这几日京中天气不怎么好,早上还下了一阵小雪。据何文庭所言,今日勤政殿的地龙不知为何还坏了,烧也烧不热,宁衍穿着单薄的龙袍上完了早朝,想必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再加上舒清辉或许是有些心急,也或许是见他和江晓寒最近这些日子都不在朝上,行事越发没了避忌,为着点后宫的破事儿竟然领着几个臣子接连在朝上给陛下没脸,怪不得气着了宁衍。

    宁怀瑾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他心里虽明知宁衍是个帝王,总归有一天要自己面对这些心思各异的朝臣,但难免还是有一种“自家孩子被人欺负”的气闷感。

    思及此,宁怀瑾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只是他教养良好,做不出在大街上掀帘看路的事儿,只能开口问道:“走到哪了?”

    “回王爷。”何文庭很快在窗外回道:“快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

    “怎么越走越远了?”宁怀瑾问。

    “回王爷。”何文庭客气道:“因着王爷平日走的宫门今日赶上禁军轮值,咱们只能换个门走了。”

    禁军轮值也是常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宁怀瑾本质不是个易焦易躁的人,闻言安下心来,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恭亲王宁怀瑾的车架在京中一向好认,这辆车架是宁衍亲赏的,乌木的马车外包了一层鎏金的硬壳,刀剑不入,车前顶挂着恭亲王府的标识灯笼,显眼得很。

    因着绕路,马车从东街那头过了一圈,王府的马车响着铃铛从空旷的大街行过,直直地奔着宫城而去。

    东城正街上的舒府大门开了条小缝,守门的俩下人扒着门缝看了一会儿热闹,目送着王府的车进了宫城,才关上大门,啧啧地感慨了两声。

    “看看这气派。”年幼的小厮双手揣在袖筒里,说道:“真不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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