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萤光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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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从前那般口对口哺进去,甚至还在昏睡中偶尔微动。好几个医丞来复诊,都惊讶万分,声称公孙钤不过是体虚气弱,毫无其他症状,安心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陵光没再追究神医的神经兮兮,一时间也不愿多想吃下去的药丸会让他几时毙命。他陪在公孙钤身边这几日,想得最多的便是往事,伤感添了几分,竟连生死也看淡了。以他尊贵之身,让他去换公孙钤的命,他本不认为划得来。然而神医逼问他时,他不由得想到了裘振,想着裘振的血如何溅了他一身,裘振的血如何在他手上由热变冷,就不由自主地拿起药丸塞进了嘴里。

    心里的那个洞,倒好像填上一般,眼下竟不觉得有多痛苦了。

    这一晚,陵光依旧亲自照顾公孙钤,擦脸,喂药,拭汗,做得越多,仿佛亏欠公孙钤的便越少,也愈发安心。深夜时,陵光困得厉害,迷迷糊糊歪倒在床上。公孙钤被安置在床榻上靠里些的地方,陵光就躺在床榻边缘,蜷缩着身子,头挨着软枕,离公孙钤的脸庞颇近。

    待陵光被冻醒时,耳边隐约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陵光,陵光,陵光……”轻柔,却深情无比。

    是谁?这世上还有谁如此称呼他呢?父王与母后早已逝去,他贵为王上,便是最亲近的裘振,也不曾如此唤过他的名字。陵光只觉得舒适无比,恨不得伴着这温柔的声音长睡不醒。然而他又好奇那个人是谁,最终还是睁开眼。

    公孙钤的脸庞就在眼前。他双目紧闭,仍在昏睡中,可嘴唇微动,那一声声的“陵光”,分明出自他的口中!

    陵光被吓醒了,翻身坐起,下了床退开几步,静静地盯着公孙钤看了又看。没错,是公孙钤在沉睡中呼唤他的名字。

    一瞬间,陵光心里百感交集,有被冒犯的怒意,有难以言说的羞恼,也有不敢置信的震惊——这个云淡风轻,面对着自己时总是那般规规矩矩的副相,为何胆敢呼唤王上的名讳呢?

    难道他竟对自己……

    公孙钤喊了一阵,安静下来。朱雀宫偏殿的寝房内又是一派静谧。

    陵光心慌意乱地又后退了几步,不慎将挂在床头的长剑碰掉。他弯腰将那柄剑捡起来,重新挂好。这柄剑属于公孙钤,他不止一次看到公孙钤佩戴着它觐见,也曾将它拿在手里,可是就像对待公孙钤一样,从未仔细看过。他望着长剑剑鞘上的花纹,轻叹一声,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不曾了解过陪伴在身边许久的这位副相。

    看着看着,陵光在剑鞘上滑动的手指顿住了。

    他的手指触摸到了自己的名字,镂刻在剑鞘花纹之间的,小小的“陵光”二字。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曾醉倒在地宫裘振的墓碑前,是如何回到自己寝宫的床榻上的。他以为梦到了裘振将自己抱回,却原来,是公孙钤寻到了地宫,小心翼翼将他抱起,一路避开宫中近侍,将他放在床榻上。他以为给自己擦脸,用温热的布巾为自己敷眼睛的那个人是宫中近侍,谁知道,都是公孙钤所为。他以为跪在床榻边凝视他良久的是裘振的魂魄,落在他额头的轻吻是错觉,却不料,那是公孙钤……

    那么,那么,他迷迷糊糊中抓住的,是公孙钤的手?他酒醉半醒之间闹腾着伸手抱住,继而吻上去,与之唇齿纠缠的,也不是……不是裘振了。

    陵光踉踉跄跄,跌坐在地上。看向依旧昏睡的公孙钤,一只手不由得按上了心口。

    心痛,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床上那个经历了生死劫难的痴人。

    第6章 故国旧梦

    瑶光王宫旧地,城垣残破,荒草丛生,不复昔日盛景。

    这不是慕容离自故国亡破之后第一次回到这儿。他曾于此祭拜逝去的至亲好友,也曾于此会盟天璇、天枢、天玑三国才俊。这里是他复仇之路的起源,是他搅乱天下的根由所在。

    站在山坡上,轻轻抚摸手中长箫,那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回荡不绝。可是这一次,却未能坚定他报复世人的意志。

    慕容离只觉得茫然无措。

    瑶光被灭了,王族除他之外尽数殉国。他恨天璇,恨这天下野心勃勃的人,恨不得世上所有人都为血亲挚友陪葬。

    一直以来,他从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直到,直到他离开天权,前往遖宿。

    那一路上,他眼见繁华渐转衰败,富足之地到泛泛之乡,再到历经战火而荒无人烟的穷乡僻野。流浪的男女老少,无家可归的残疾士兵,痛哭亡夫的年轻少妇,面黄肌瘦的孩童……那些厌恶征战的百姓,纷纷诅咒挑起战祸之人,言语神情之间尽是对枉顾百姓生死的在位者的痛恨。

    为什么?是他瑶光王族无辜被害,是他痛失家人孤单零落,为什么他们恨他,骂他,诅咒他?

    慕容离并非不明白,百姓们根本不知是谁翻云覆雨搅弄是非,但是听到他们哭,他们诋毁,心里就变得沉重无比。自天权离开时所下定的决心,不知不觉中就这样一点点地消融。离天权越远,越接近遖宿,越发地心痛。自遖宿救回庚辰,暗中借道天璇,眼见天璇边境因战乱而民不聊生,本该觉得痛快,谁知竟是痛楚。

    我不曾负天下人,为何却似已负天下人?

    一笔笔的血债啊,从自己这双手算起,到底是天下欠我,还是我欠天下?

    越发地想不明白。

    身后有人轻轻咳嗽,却又极力压制,似不欲打扰他沉思。

    慕容离回头,看了看来人,点头,面容上多少带了些笑意。这是他于这世间唯一可信赖的人了吧?也算是亲友。

    “你醒了?”

    脚步还不甚稳当的庚辰持剑跪倒,眸中有愧意:“庚辰大意,未能完满成事,还累及主人亲自相救,请主人责罚。”

    慕容离摇了摇头,将他扶起来:“罚了你,我身边就无人可用了。”

    “那十个天权高手……”庚辰迟疑,“他们还要回去吗?”

    慕容离怔了片刻:“自然是要遣回去的。顺便,告诉他们瑶光西北处的那个小金矿所在,以作酬谢。”

    这却是大手笔了。庚辰不认为自己值得一座金矿。然天权王为慕容离所做的一切,倒是十座金矿也能胜过的。那个天权王,明知插手瑶光与遖宿之事只会沾得两手腥,却还是留下帮手,费劲周章把自己救出。庚辰面有惭色,暗中怪自己轻敌大意,虽按照计划刺伤遖宿王毓埥,却失手被擒,连累了主人。

    “我说过,不会怪你。”慕容离转过身去,望着瑶光王宫旧址,轻声道,“刺伤遖宿王的计划是我定的,考虑不周全,责任在我。”

    “那……接下来,要等着遖宿发兵天权?”

    “只怕不会了。”

    庚辰诧异:“主人曾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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