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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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要死还是要活。

    蓦的,狱中一阵无名风动,火烛竟灭了大半。

    牢房的草垛中忽飞出两个狱卒打扮的蒙面人,持刀三两下砍断了林荆璞身上繁重的铁链,一脚踹开牢门,拉起他便欲往外跑。

    林荆璞始料未及,动弹之中咳出一口鲜血来。他这一月来受尽了折磨,腿脚都是废的,全得靠人支着,一时也走不远。

    他望着那两个眉眼陌生的人,微微皱眉:“谁让你们来的……?”

    两人并不看他:“吾等是奉伍老之命,劫二爷,杀启帝!”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又多出了五六个黑衣刺客,直奔着魏绎身后杀去。

    “魏狗受死!”

    魏绎反应极快,往后退了几步,他手旁并无军械,便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火盆,通红的炭火朝那几人飞去,隔开了数米之远。

    “护驾!快护驾——”

    闻声前来的狱卒与禁军随从纷纷赶至,可这几名前来劫狱刺杀的林殷余孽显然都是精锐高手,不好对付。

    郝顺打了个盹儿,方才在过道中听见救驾声与禁军齐整的脚步声,吓得茶水都打翻了,慌乱道:“哪里来刺客?!”

    “是那余孽的同党!公公莫急,常统领已带着八百禁军从最近的棠棣门赶来护驾了,想来皇上不会有事。”

    郝顺听罢,顿时冷汗涔涔而下,口中不知在胡乱唾骂些什么,也不敢往狱中走去。

    禁军还未赶到,从棠棣门赶至天牢最快也得半炷香的功夫,这时辰又是禁军换班的点。

    他们是有备而来。

    狱卒围困了几名刺客,可刺客挨着皇上近,尚未控住场面,对峙不下。

    林荆璞望见眼前这番形势,又看了眼魏绎,忽捂着胸口忍痛喝道:“当今启朝阉人祸国,佞相霸权!汝等明面上吃的是官家粮,可你们家中的妻儿父母又有几顿饱食?中原复殷之士比比皆是,何不杀了这傀儡魏帝,同谋大业!大殷复兴之日,我许汝等复国元勋之功名!”

    鸦雀无声。

    魏绎听言一滞,不住冷冷发笑:“亡国杂碎,偏要做困兽之斗。”

    剑拔弩张,说时迟那还是快,林荆璞身旁的一刺客趁狱卒不备,举刀刺向了魏绎。

    魏绎一个侧身,顺势躲到了林荆璞身后去。

    而那刺客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没拿稳刀,落空后微微踉跄了几步。

    林荆璞眉间一凛,猛然察觉此事有异,可等不及闪躲,刀剑无眼,那刀锋已直直朝着林荆璞的腋窝子砍了下去!

    鲜血淋漓!

    他当时便没了知觉。

    003# 希冀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朕管他是哪朝余孽。”

    衍庆殿的宫人进进出出,忙了大半宿。

    “这都换了第八盆了,怎么颜色还是这样的浓?”宫婢接过装满血水铜盆,脚下也不敢懈怠。

    身旁的宫婢年纪稍长几岁,刚从屋里出来:“血止不住,御医们还在想法子呢。”

    “姑姑,里头那人到底是谁?以前怎么不曾见到过,竟能让皇上将他接到御居之所来养伤,长得这般俊美,某不是——”

    “嘘,”她瞧了左右,压低了声,像是知道什么内情:“听说是今日护驾有功,常统领亲自从狱中护送回来的,旁的不要多问。”

    林荆璞疼得发怵,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腋下的豁口连着五脏六腑似要从胸膛炸开,剩一口气噎在嗓子眼还咽不下肚。

    混混沌沌,他仿佛见到了父皇的居所,殿中的摆设器物都换了,红墙也是新砌的,那株母后亲手给父皇栽种的石子兰也变成了富贵无奇的黄牡丹。

    可他认得,这里正是他与皇兄以前每日晨省昏定给父皇问安的地方。

    父皇问起皇兄功课如何,皇兄每每对答如流,却极少见他展颜欢喜。

    当年大殷国土相继流失,流寇四起,国库紧缺时,拨出去的军饷还不够驻守北境的士兵吃上一口米糊,根本顾不上四方流民。

    林荆璞跟在皇兄身后,常听他与父皇提及“肃清内政”四字。

    “民生为本,硕鼠不杀,何以安万民,定天下?”

    少年不知愁滋味,直至那沉甸甸的玉玺交至他的手中,他逃出了国门,方才见识了比言官口中要满目疮痍百倍的土地。

    家中无壮丁,田中无黍麦。累累作饿殍,白骨接荒野。

    他是前朝的亡命之君,复殷是烙在他骨血里不可磨灭的使命。他这一生都将背负着家仇国恨,背负着为大殷战死的英灵亡魂,也背负着天下众生的希冀!

    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让他死,就有多少人盼着他能活,盼着他去救!

    逃难中的折磨与苦难都算不得什么,这一刀,也休想要他的命!

    终于,林荆璞“哇”地又吐了一地的污血。

    他知道自己活了,终于肯沉沉地睡了过去。

    -

    冬日夜长,魏绎起得早,苍白的弯月还挂在西边的宫墙上。这个时辰的天又黑又冻,郝顺还未起身侍奉。

    他没去瞧偏殿那人的生死,只传召了昨夜的那两名御医来御前问话。

    “人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人救回来了。刀刃离心口就差半寸,加上他本就气虚体弱,新伤旧疾反反复复,能挨过来着实是命大侥幸。大的妨碍是没有了,就是身子还烧得滚烫,不知什么时候才醒。”

    魏绎不言,是在思忖着什么。

    另一位御医清楚昨夜自己医治的是什么人,揣摩不清圣意,又觉得此事棘手,劝谏道:“皇上,微臣与沈御医都是去年年初才入太医署,医术不精,资历尚浅,不妨皇上派人请蒋御医过来给他瞧瞧,许能好得快些。”

    魏绎淡淡回绝:“人死不了就行,领了赏先退下吧。”

    两名御医前脚才谢恩退下,没过多久,禁军副统领常岳便候已在了外头。

    常岳见郝顺不在,又示意魏绎屏退左右宫人,才低声禀告:“皇上,微臣无能,昨夜那几个行刺的余孽在押送路上都已畏罪自绝。几人身上都干净得很,怕是来之前就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但给臣一点时间,臣定能查到余孽的线索。”

    魏绎“嗯”了一声:“不必查了。”

    常岳一顿,不解:“臣愚钝,还望皇上明示。”

    “你行事一向谨慎,朕信得过。留个全尸,悄悄将那些人都安葬了吧。”

    常岳这才明白魏绎说的“不查”是为何意,心中陡然一震。

    天牢是邺京的重镇,平日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要不是京中有人给他们行了方便,那伍修贤得疏通多少关卡,排除多少隐患,才能让八名刺客持着刀明晃晃地进入狱中埋伏,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一定能做到这地步。

    况且那群人既是来劫人的,为何又会误伤所劫之人?

    常岳稍稍偏头,又看向了东面的那座偏殿,几个宫人还在忙着照料里头那人。

    他方才在外头也听到御医说那人活了,思虑不觉更为深重。

    可单凭区区的“护驾之功”,就能名正言顺救下这个本该千刀万剐之人么?侥幸救活了他这一次,还有千次,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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