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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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棋子:“那你教教朕。”

    魏绎不会下棋,他入宫时已十二岁,要当皇帝要学得东西又杂又多,下棋之类不打紧的技艺便没人教,原也是他自个没兴致。

    今日是心血来潮。

    “下次吧。”林荆璞合上棋谱,望向那又低又厚的云:“这天看着就要变了。”

    -

    是夜,春雷轰鸣,风雨满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邺京的雨幕之中,沈悬持弓站在城墙高处放风,保驾护航。

    这雨下了一彻夜,将太学院春日里新开的海棠全打烂了,花瓣沦为泥泞腐朽,任人踩踏。

    一过中午,太学院的李卓一路小跑进了学斋,来不及喘口气,便疾声喊道:“诸位,都别忙了!且听我说,出大事了,真是大事!昨夜、昨夜谢裳裳入京了!”

    “谢裳裳?哪个谢裳裳?”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太学院的学生无不惊愕一阵,连学斋中正在注释经文的长者也顿了顿手中之笔。

    “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谢裳裳么?就是当年诗名冠群儒的女先生啊!”

    有学子立刻质疑:“听说她二十年前嫁了人之后,便隐退文坛了,也不再作诗了,一直以来杳无音讯,她怎会突然入京,李兄,你的消息可靠么?”

    李卓:“千真万确!就是如假包换的谢裳裳!她今日在树滋堂专为邺京的女子授课讲学,前几日参与学社的女子皆闻风赶往,还不止咧,连廊春坊的姑娘都去听学了!此等一呼百应之势,放眼天底下,除了她还能有谁?”

    学斋一片哗然,大声议论不休。

    “岂有此理!”

    孟同甫是太学院上等上舍生,此人颇有口才文笔,他忽掷了笔,愤慨痛骂:“商珠在朝做官,已是乱了尊卑秩序,工部拆了几幢房又如何?皇上口谕是要革去商珠的职,燕相且都要保住她的乌纱帽!而当年谢裳裳诗名立鼎文坛,一诗出则天下万人和,商珠比起她来又是小巫见大巫。时隔多年她再次出山,那些女学生要都成了谢裳裳的弟子,岂不是早晚压过吾等!”

    李卓拍腿应和:“孟兄说得有理、有理!”

    选拔在即,今年的名单迟迟不曾透出风声,这是每年太学院与弘文馆学生弦绷得最紧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便能赛过天高。

    何况这一下子,天看起来是真要塌了。

    孟同甫大喝:“丞相偏私,六部昏颓。吾等受天子恩,吃皇家粮,习儒家典,便是为了要有一日为皇上革奸铲暴!你们谁要同我前往,亲自去砸了树滋堂的场!”

    一时士子群起激愤。

    便是有谨慎怕事不想去的,也拉不下脸面在这时候落单。

    长者搁了笔,静望着地上颓败的海棠花,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

    ……

    相府。

    燕鸿闻讯后披上大氅,从书房大步穿过廊道,见安保庆已在前厅候着了。

    安保庆面色凝重,低头迎了上来:“燕相。”

    “是哪家的学生先挑的事?”燕鸿忍气问。

    安保庆擦了擦汗:“说是太学院的先去……可随之弘文馆的也到了,也有人说看见弘文馆的学生先撺掇,分不清谁前谁后了。不过下官想,好歹两边是一帮读书人与一帮女子,都算是识字通礼的,顶多在门外吵吵嚷嚷,不至于闹得更大了,燕相不必过于担忧。”

    燕鸿还是放心不下,肃声道:“此事你立刻带人去办,止息为先,切不可再生出事端。”

    “是,”安保庆顿了顿,又道:“事后下官定捉了谢裳裳那妇人下牢狱,将此事彻查到底。”

    燕鸿不容置喙:“谢裳裳不可动。”

    “本来这事都消停了,若不是她来,今日京中何至于搅得这般风云?不杀她,只要是要问责而已。”

    燕鸿冷声质问:“问责,谢裳裳是寻常妇人吗?”

    安保庆敛着神色不出声。

    “世人都喊她‘先生’,就连我见了,也得尊称她一声‘谢先生’。”

    燕鸿飘远的目光收了回来,又道:“谢裳裳乃文坛名士,折辱名士,失的是文人之心!你刑讯的手段是叫人佩服,可正因如此,只怕你只因今日之事问责于她,来日天下读书人便要对本相口诛笔伐。本相不惜名,惜的是人才。”

    启朝新立,多数士子本就念着旧朝,不愿入仕新朝。燕鸿多年来一直对文人怀柔以收拢人心,便是知道文章舆论的厉害。

    而不光是女子文坛数十年来以谢裳裳为标榜风气,时过境迁,如今的中原文坛都还得腾她一席之座。

    安保庆一拜:“谨遵燕相教诲,下官明白了。”

    说到此处,燕鸿撑着栏杆看向了皇宫的方向,忽迸出了一声冷笑,眼角笑纹纵横,说:“人老了,是容易糊涂。你年轻气盛,也得小心防备着那设局之人。”

    “是。”安保庆若有所思,拜别了燕鸿,便立刻冲出相府,领着外头的刑部官兵快马加鞭赶往树滋堂。

    可安保庆的人马还没赶到,半道上就来了名巡逻的城吏给他报信:“安尚书!树滋堂的那两拨人打起来了——”

    “什么?!”

    马嘶人沸,安保庆勒着缰绳,胸中顿时气血翻涌,忍不住啐骂道:“他娘的!好男不跟女斗,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瞎驴,连这烂俗道理都不懂还读狗屁的四书五经!”

    眼见着这事态是难收场了。

    要换做平日里那些学生要闹事寻死也就罢了,可眼下临近官员大选,坏了选拔的规制,他没法跟燕相交代。

    城吏的马跑得没他的快,追得吃力,在马背上断断续续道:“学生们原先都是知道分寸的,不曾动过手,只在堂外高声辩论,放话说,只要谢裳裳不再给女学生们讲学,他们便撤。可哪知道,后来商侍郎到了树滋堂,有太学院的学生气不过,许是早看她不顺眼了,抄起砚台砸了她,商侍郎额角都是血。京中女子又素来仰慕商侍郎的,场面才乱了起来。”

    这日头天气多变,昨夜邺京还是阴雨彻夜,此时已烈日灼目,街上又湿又热。

    安保庆的内衫都被黏腻的汗糊住了,他气得脑壳疼,浑身不适,牙尖抽气:“商珠她来凑什么热闹?这不分明是火上浇油么!”

    019# 就计 “不脱裤子就吃。”

    安保庆赶到时,树滋堂已是一派混乱不堪。太学院与弘文馆的学生高呼如雷,女子亦慷慨不肯退让,推搡争执之间,打砸遍地,都已顾不得什么体面。

    这天闷得实在是要炸了锅,蒸得人心焦灼。

    商珠扶着流血的额,面色苍白,女侍正欲扶她从混乱中进屋躲避。士子们见商珠来了又要走,更是愤懑难当,欲冲破人障而攻讦之。

    满眼皆乱,唯独站在台上的那位妇人,清骨丽质,却难掩书卷之气,她临乱而不自危,捧卷瞧着底下众人。

    安保庆皱眉抬头看了她一眼,长鞭笞地,便冲人群厉声大喝:“谁敢妄动!”

    学生们见到安保庆亲领着兵马到场,多少还是畏惧他的手段,骚动过后又迟疑了片刻,纷纷束手。女学生们也害怕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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