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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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余夜升的手,虔诚地把珠子一圈圈的往上套:“不能讲价的,妈妈说,越是保平安的东西,越不能在乎价钱,在乎了,就不诚心了,要不灵验的。”

    “你这是……买给我的?”他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要他长了心眼,从铺子里花全部身家买一串来历不明的木头珠子。

    “升爷……不喜欢?”夜莺的手停了。

    “买都买了。”最后一圈,他自己为自己缠上。

    圆润的珠子绕在手腕,飘轻轻的,带一点古怪的苦味,像进了中药铺,若有似无的凉气。他恍然心惊,我竟然心甘情愿被他捆绑,可又无端动容,像从清苦的冷香中,品到一味甘甜。

    “你送了我东西,我不能没点意思。”一道银光划过,夜莺手掌里多了一枚锃亮的铜板,已经淘汰的老钱,丢到路上都没有人要,可又崭新得打眼,好像日夜被人捏在手上把玩,上头一眼小孔,仿佛故意留的,“身上只有这个,不要还我,改天给你换别的。”余夜升给出手,又好像要反悔。

    夜莺比他快一步,攥紧掌心:“不换,这个就挺好。”

    “升爷,你等等我。”他三步并着两步往方才的铺子跑。

    最后一点钱,被他换成一绺大红的丝线,夜莺手巧,分了两三股,缠一块,结了根绳。

    红线穿铜眼,情丝入皮肉,铜板留在夜莺的脖子上。

    余夜升看他那股穷欢喜的傻样,有点迟疑:“你想好了,真不要别的?要是后悔了,以后再管我要,可不作数了。”

    夜莺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下回去取衣裳,能不能别让三哥跟着来,他总盯着我,我害怕他。我想让小春子陪我,就是和我一个屋住的川伢。”

    余夜升盯着夜莺脖子上的红绳瞧得出神,先蹙眉,继而一笑逢春:“好,依你。”

    第13章 腥刀

    曹昌其一来就往后厅堂瞧:“人呢?”

    余夜升晓得他说的是夜莺:“同以前认识的一个小囝出去了。”余夜升见过,豆芽菜似的川娃,模样倒还可以,就是胆小,畏畏缩缩躲在夜莺身后,连回话,都要夜莺替他重复,自己根本是不敢出声的。

    曹昌其拍余夜升的背:“老弟你满面春风,我看老方那套教的不错吧。”

    余夜升很服帖地笑,凑在曹昌其耳朵边上说了几句,逗得他哈哈大笑:“你啊你啊,下回定规要让老方向你取取经,学学怎么驯鸟。”

    余府的客厅,曹昌其一身黑香云纱褂衫褂裤,袖口微卷坐在八仙桌旁,不穿警察服的时候,他远比斯文的余夜升看上去更像是流氓头子:“阿弟啊,最近不谈了……”他朝余夜升摊手,弥勒脸不乐,徒剩苦相,“真是积钱针挑土,钱财水流沙。”曲指在桌上叩,像抱怨,像念经,“你看看现在的沪西,头面人背后数一数,哪个没有日本人撑腰,烟土行、鸦片馆,哦,还有你那些街面生意,都是他们在搞垄断,日子过的……艰难啊……”

    余夜升的买卖确实受到波及,四明别墅一带的洋楼,挂牌“东洋丽人”,实际上就是日本人开的妓院,还有影院舞厅和赌场,公然搭台抢生意,鱼叉街的收入大不如前。

    曹昌其成了傀儡警察,原来靠吃供养,每日从各处收来的“保护”费,外带月奉铜钿数目不小,日本军事当局设立娱乐业督查处以来,他的财路就断了,再不能从旧门路上动脑筋刮皮。

    “不过好在,我们还能仰仗大先生。”曹昌其一扫阴郁,脸上复而一片红光,“先生又高升了……”这是利好消息,他们的派系在这场角逐中终于占得先机,“他为政府鞠躬尽瘁,总算皇天有眼,现下日本人倒是敬重先生的。”

    眼珠子一转,他笑眯眯亮出今朝来的目的:“日军想要成立一个共荣市民协会,点名你当会长。”话停在此,曹昌其留意了一眼余夜升的反应,颇有大哥派头地讲,“阿升,只要你点个头,夜里富春楼,一同吃酒去……”

    余夜升没接茬,端起盖茶,面无表情,这种神态看着着实难辨,你可以说他在思考,再权衡,却又摸不透他到底动没动心思,直叫人着急。

    “老弟,你倒是给句痛快话。”曹昌其当然希望他应下。

    余夜升放下茶碗,像是有了主意:“既然大哥提了,这件事我自然要放在心上。”他喊来老六,让其入屋取来几根金条:“你这是做什么?!”曹昌其眉毛一横。

    余夜升不见慌忙:“外头还要靠大哥打点,这点钱不多。”

    曹昌其惺惺相惜:“阿弟啊,你也不好过,这可叫当大哥的难推辞了。”拨拨嘴皮子,钱进口袋,他不忘提携余夜升,“这件事,你一定认真考虑……”

    阿三一直在门廊候着,曹昌其一走,他便冲进屋:“阿哥,你当真要为日本人干活?!”他原有一个小阿弟,跟夜莺差不多大,从乡下来投奔他,好日子没过两天,叫日本人当成暴民抓了,死时惨遭割喉虐杀,脖子像口凿穿的泉眼,鲜红的血流也流不尽。

    余夜升撩开长袍,站起来。

    “阿哥!!!”

    不如阿三愤怒,余夜升神态淡然:“我们之于权贵、于功利,就是沾腥的刀,方便用的夜壶,需要时片刻离不得,用完了,嫌脏,谁还捧在手心里,摆在台面上。”

    他走到阿三身边,扳他憋得通红的脖子,往肩头上摁。

    “信不过我?”余夜升问。

    肩膀上一阵热,又一阵凉,阿三不说话。

    余夜升捏他的头颈,用劲的那种。

    “你阿哥我,还没准备给日本人当刀用。”

    第14章 恻隐

    回院的路上,夜莺撞到个人,他不比对方魁梧,手上方盒里的糕团点心滚了一地,人也差点没站住。是阿三,红红的眼睛瞪他,抓住他的手臂,掐得他疼,勉强把他扶稳当。

    “小赤佬!”他是那样恶狠狠,“走路不长眼睛!”

    天生的本能,夜莺一松开身子,全都顾不上了,猫起腰,迅速逃远。

    地上是白的糕点,豆沙的芯子,被慌不择路的鞋碾成烂泥的模样,阿三提裤子蹲下来,也不嫌脏的拾起一块整的往嘴里送,甜的,很香。

    和糕点落在一块的,还有一块方帕子,绣玉兰花,上头盖了一枚鞋印子。

    “怕什么……东西都不要了……”阿三嗫嚅,趑趄地捡过来放在鼻子底下,玉兰像活的,也是香的。轻轻掸了掸浮灰,多宝贝似的,他把帕子叠好,小心收进衣服里。

    夜里,夜莺才伺候好余夜升洗漱,外头的警报就拉响了,远远听,似乎还有打枪,又抓人了。夜莺被吓着,手一抖,布巾落进水盆里。

    余夜升知道他胆小,撩开床幔,喊他:“把窗关了,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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