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 - 4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住了一团空气。

    徐松转过身,不敢再看,赵嘉阳用力握紧了拳,又颓然地松开,最后也只是伸出手,替陶知行掖了掖床单。

    “叔,我没有父亲了。”陶风澈愣愣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确认。

    “还有叔叔,还有叔叔在呢。”赵嘉阳红了眼眶,将失去父亲的少年拥进怀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陶风澈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哭的有些惨,眼泪像是关不上阀门的水龙头一样直往外流,赵嘉阳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赵嘉阳很了解他,陶风澈打小就泪腺发达,这次遭逢巨变,还不知要哭上多久呢,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不过五分钟,陶风澈的哭声便渐渐停了。

    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哭泣和任性的小孩了。

    他被迫飞速长大。

    陶风澈接过徐松递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学着赵嘉阳刚才的动作,替陶知行把床单掖紧。

    他从没伺候过人,动作很是生涩,陶知行的右手因着这笨拙的动作从床上垂了下来。陶风澈顾不上别的,赶忙将它握住,然后放回床上。

    霎时间,陶风澈的瞳孔迅速放大——陶知行右手的大拇指上,空空如也。

    扳指呢?

    第4章 葬礼

    静浦市,陶家祖宅。

    陶风澈已经在陶知行的灵柩前跪了三天,即便徐松预先从佛堂里给他拿了个蒲团垫着,如今也有些跪不住了。

    可他不能倒,更不能泄了那股劲。

    静浦有守灵的传统。相传亡者去世三天内会回家探望,在此期间,亲朋子女便聚集在一起,守候在灵堂中,确保棺椁旁时时刻刻都有亲人伴守,不至于让逝者回来时见不到人,直到遗体入葬为止。

    而按照惯例,守灵的人选一般是死者的子女以及子女的同辈,几人商议后分时段守灵,可陶家一向子嗣单薄,等到了陶风澈这一辈,更是成了三代单传。

    他已经是静浦陶家尚存于世的最后一条血脉了,又哪里还有人能跟他交班呢?

    徐松不忍陶风澈一个人强撑,提出过从帮派中找几个人来守灵的建议,可陶风澈在这一点上很是固执,认为那些人都不算数,坚持要自己陪着父亲走完这最后一程。

    三天下来,陶风澈只有在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稍稍靠着父亲的棺木合了下眼,最多不过一个小时便又惊醒。除此之外,他一直一言不发地跪在灵前,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忏悔。

    陶风澈在这里跪了三天,静浦的股市也动荡了三天。从陶知行的死讯传出开始,无数人的视线就聚集在了陶家祖宅,悲伤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蠢蠢欲动者也有之,如今的静浦已然成了一滩浑水,谁都想来掺上一脚。

    一派暗潮涌动之间,位于风暴正中央的陶风澈偏偏像是无知无觉似的,从医院出来后便授意徐松给学校递了假条,紧接着就回了家,专心致志地给父亲布置起了灵堂。

    陶家偌大的庄园中设施完备,有一栋老楼是专门留作此用的,上一次启封已是十多年前。时间隔得太久,陶风澈连记忆都变得很模糊,只记得重金请来的高僧带着弟子在灵堂里做了一场法事,到处都是烟雾缭绕的香火味,熏得他脑仁疼,闻久了只想打喷嚏。

    陶知行当时不过三十岁出头,把幼子抱在怀里开玩笑,说既然崽你闻不得这个味道,那我走的时候可就别花这冤枉钱了,我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用不着请人来给我跳大神。

    周围一圈人闻之色变,即惊叹于这位教父对于生死的超然,又咋舌于他对鬼神的轻蔑,陶风澈当时年纪尚小,根本没理解父亲的这一番话,只好奇身边的叔叔伯伯们怎么都变了脸色;后来等他稍微长大了些,又觉得这件事离他还太远,便也没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便将它抛之脑后。

    可没想到命运跟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本以为要封禁至少四十年的老楼重启,十多年前,陶风澈陪着父亲在这里送走了奶奶;十多年后,陶风澈孤身一人来到这,预备着送走他的父亲。

    实乃人生无常。

    灵堂内萦绕着浓郁的檀香,在这醇厚圆润的味道中,陶风澈突然陷入了回忆。说起来,老头子虽然也信佛,但信的方式倒是格外的不受拘束,除了每年去佛堂里面上头香,以及几个特殊的时间点,基本没怎么见过他出现在佛堂。

    不管下面的生意出了何等的问题,他都从来不求漫天神佛来帮他解决困境,唯独会在父母和亡妻忌日时去上一柱清香,求衪赐给他们一个平安喜乐的来生。

    倒也是真洒脱,是以陶风澈便也真的没给他请禅师作法,也不知道老头子到底高兴不高兴。

    “宾客到了。”

    赵嘉阳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了陶风澈的思绪。

    灵堂的中央挂着一幅陶知行的黑白遗像,两侧高高挂着挽联,供桌上摆着灵位,周遭摆满了佛手瓜果,以及一串长明灯。

    檀木制成的棺椁前,少年一身雪白的麻布孝服,跪得笔直,像是一根挺拔的竹。他太久没合眼了,脸上的血色早已褪了个干净,唯独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还依旧亮得惊人。除了眼底隐约显出的红血丝,和相比起昨天愈加苍白的唇色外,整个人竟是看不出丝毫的颓废。

    ——即便被命运百般戏耍,他却像是永远不会被打倒似的。

    陶知行这个儿子,确实养的不错。赵嘉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陶风澈开口,声音干涩的宛若砂纸:“那就……请进来吧。”

    停灵三天,最后一天要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大亮,也是时候了。

    陶风澈太久没说话,甫一开口,先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赶忙清了清嗓。他腿跪得发麻,站起身时一个趔跄险些摔倒,赶忙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肌肉。

    随着赵嘉阳一起进来的陶家女佣适时递上了一杯蜂蜜水,陶风澈接过后喝了一口,转而对着赵嘉阳说道:“谢谢。”

    陶风澈说的很郑重。他年纪尚小,更无操办丧事的经验,又不放心将此事假以他人之手,徐松年迈,即便近年来陶知行已经动手洗白,但陶家在明在暗两条生意线,牵扯出了一张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关系网,他一个人并不足以做到尽善尽美。

    还好有赵嘉阳在。

    从布置灵堂,选择棺木,再到登发讣告,全部都是在赵嘉阳和徐松的协同下完成的,也正因为有他的帮助,陶知行才得以体面地走完这最后一程。

    “……说的哪里话。”赵嘉阳沉默一下,伸手揉了下他的头,“都是我应该做

添加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