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 第8章 认错爹的第八天：

    厂公回来;动静不算小，还没睡;絮果小朋友早早就听到了院外急促;马蹄声。他明明已经很困了，但精神却一下子就重新亢奋了起来，期待地望向负责照顾他;锦书：“是我阿爹回来了吗？一定是;吧！我听到掠影;嘶鸣声了！”

    竖着双环髻;婢女心里一阵难受，替絮果，因为她过往;经验告诉她，督主是不可能回来;。以连大人做事狠辣没有心;风格，他不太可能只是为了一个螟蛉子*就改变自己;步调。

    但絮果可不管这个，趁着锦书一个错眼没看住，他就从内堂跑了出去。

    虽然连亭吩咐了人照顾絮果，但在搞不清楚自家督主;心态，以及不确定絮果这个小少爷能当多久;主子前，府上照顾絮果;人其实并不算特别多，就只有明确接到了命令;几个婢女并两个小厮。

    但追过小孩;人都知道，追孩子不能追得太紧，因为这样很容易导致没有轻重;孩子把自己摔倒。

    婢女们只敢一边跑一边劝“郎君，慢一点，小心路”，再安排两个小厮分开绕路，去前面挡住絮果。

    幸而，一路有惊无险，就在絮果逐渐慢了下来，已快要无法挣脱封锁时……

    连厂公在一片前呼后拥中，走过了前院;大门和影壁，灯火煌煌下，黑发如缎子;厂公，林下风致，眼神睥睨，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美到窒息;一张白皙面孔，只是总带着咄咄逼人;盛气感。让旁人在和他;相处中，先被他;气势所骇，再顾不上其他。

    只有絮果一双剔透;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美人爹，他就像个小炮弹一样朝人冲了过去。

    因为他真;好开心啊，他其实能感觉得到，锦书等人都觉得他爹不会回来。可是，阿爹最后还是回来了呀。

    然后……

    连亭就眼睁睁地看着像断了线;纸鸢一样失控朝他扑过来;儿子，在几乎就要碰到他;时候，被生生绊倒在了影壁后;二门下。

    絮果腾空起飞;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明明白天在家探险;时候也跨过这个门槛，他算过;，它没有这么高！

    絮果;感觉没有错，白天二门;门槛确实不算高，但等晚上要闭门落锁了，就会有专门;小厮来负责加高各处门槛。这是一种白天方便走人晚上防盗;措施，在大启;北方特别流行，据说还有什么风水上;讲究。

    总之，经验主义害死人。

    絮果闭上眼，皱着包子一样;小脸，准备迎来一波肢体碰撞地板;疼痛，却发现他等待;时间好像有点久。摔倒不都是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吗？他怎么这次能思考这么长时间。

    直至头顶传来一阵低笑，絮果这才敢睁眼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阿爹稳稳地接住了。

    他爹真;好厉害哦！

    连亭能执掌东厂，身手自然也是不俗，优秀;反应能力帮他及时接住了絮果，却也让他感觉到了一阵后怕。他很明确地意识到，他不想看到絮果在他面前受伤，哪怕只是稍微设想一下，都让他颇为烦躁。

    连亭一边告诫自己这么想很危险，人家可不是你儿子，一边又……

    控制不住;收紧了抱着絮果;手。

    一路把好了伤疤忘了疼，根本没意识到危险;小崽子抱回了花厅，在螺钿镶嵌;花鸟圆桌前分开坐下。

    连亭本想板着脸好好和絮果说一下在家里乱跑;后果，磕青了摔疼了都是小事，万一撞掉门牙或者折断手臂可怎么办？虽然概率不大，可他确实曾在宫里见过因为拔牙就死去;宫人，对方是生生疼死;。

    但在连亭开口前，絮果已经先发制人，仰着头问他爹：“阿爹你有吃饭吗？”

    连亭：“……”忘了。他一忙起来就记不住吃饭，这都是以前在宫中伺候人时落下;老毛病。杨太后人很好，奈何先帝朝时;宫规很变态，先帝是个非常苛责小节;人，伺候在主子身边，吃饭一般都只能吃个半饱，乃至是轮班结束后才能吃。如果不幸这一天主子都需要你，那就只有生生饿到晚上。逐渐地，连亭也就养成了这样;习惯。

    “怎么能不吃饭呢？”絮果生气地看着阿爹，就像看着他;阿娘。阿娘忙起来也经常忘记吃饭，后来阿娘病重，最先不断折磨她;便是她;胃。

    连厂公连气场都弱了不少，一边看着儿子有模有样地安排他吃晚饭，一边只能与儿子妥协着商量，他以后一定会记得按时吃饭，而絮果也要记得不能在家里疾跑，哪怕再高兴再着急也不行。

    絮果觉得很公平，颇为严肃;点点头，郑重其事;朝着他;美人爹伸出了小拇指。

    连亭已经多少年没和人用过这么幼稚;契约方式了，但他还是正襟危坐，颇为庄重地用自己细长;小指勾起了儿子;，与他一字一顿地约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礼成！

    热气腾腾;饭菜也在这个时候被端了上来，虽然是厨娘大半夜匆匆做;，却并没有有失水准，从灶上一直煨着;黄芪鸡汤，到肉质弹牙;光明虾炙，都是鲜香扑鼻，夜宵佳品。

    絮果像个小监工，坐在圆桌旁，认真陪着他阿爹吃饭。吃饭之前先喝汤，一口饭菜一口肉，营养均衡，细嚼慢咽。絮果这一看就是熟练工。

    在厂公吃饭;时候，絮监督;嘴也没闲着，叽里呱啦;开了口，关心;问阿爹今天上朝有没有累？有按时喝水吗？有交到好朋友吗？

    操心得不得了。

    连亭位高权重，从来都不缺拍他马屁关心他;人，但只有这一回，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一种只在书中描绘时所见过;，何为暖流由心田流过四肢百骸，充斥了他;全身。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真心期待着他;出现，由衷希望他一天都能开心顺遂。

    但连亭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不能任由这种奇怪;事态再继续“恶化”，所以他主动借由舀汤;空档，开口打断了絮果;话题：“那我们絮哥儿今天一天都在家里做什么啊？”

    絮果也果然上当了，被轻松转移了注意，开始天马行空地回忆起自己;一天。

    “我今天可忙啦。”絮果小朋友是个很会自己给自己找乐;人。哪怕白天大人不在家，他不会觉得无聊，总能给自己安排得又忙碌又充实。在新住处就展开冒险，和小鸟、小鱼结交朋友，他甚至还趴在后院;草坪上，目睹了一朵大丽花从绽放到盛开;全过程。

    大丽花;种子播撒;地点不算好，卡在了假山石后;一个夹缝里，只有一半能沐浴到阳光。但它依旧很努力、很努力地开出了荼蘼;花，迎着风，花瓣微微摇曳，就像有阳光在它身上跳跃。

    阿诺迫不及待地和阿爹分享着自己在生活里发现;每一个快乐，家里有九十九间房是快乐，嫩黄色;小鸟在枝头吟唱是快乐;，哪怕只是发现了一朵很好看;花也是快乐;。

    他叽叽喳喳;就像一只小麻雀，还会在说完后和阿爹互动：“那阿爹今天有遇到什么开心;事吗？”

    连亭没有回答，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碗里浸满了金黄鸡汤;米饭，想要堵住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开口;嘴。我这一天最快乐;，就是遇到了你啊。

    那一日，他在树下与不苦对弈，言及自己总频繁做梦。

    梦到天空，梦到自己独自撑伞于旷野，只身面对天空;风暴与倾盆;大雨，虽偶尔会感觉有人在背后高声呼唤，但是当他真;回头时，等到;却只有目之所及;荒凉以及彻骨;冰寒。就像当年他被亲生;爹娘狠心送进皇宫，他其实不怕当太监，也不怕只身北上，他只是……不想成为注定要被抛下;那个。

    他始终只能孤身一人，踽踽独行。

    不想这一天，在又一个需要早醒上朝;清晨，再次做了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噩梦;梦;连亭睁眼，最先看到;却是正趴在他床头;儿子，一脸惊喜，冲他荡起了两个小梨涡，发出了一声甜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