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又在假扮对方了! -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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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足足对视了十多秒。

    许多从傅天河身边路过的同学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注意到马路对侧的金发男生。

    这是在干嘛呢?

    傅天河当然认的对方,名叫沙弗莱的同级生可是风云人物。

    他是学校里唯一的外籍人士,卓越的容貌, 出色的成绩, 还有据说非常牛逼的家庭背景都让他成为了同学们带着崇敬语气谈论的对象。

    而傅天河此前跟沙弗莱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他们一个是特长班里的体育生, 一个是精菁英班里的年级前三,要是能有交集才奇怪吧?

    可现在, 他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命运竟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人行道上亮起绿灯, 傅天河定了定心神, 率先朝着对面迈开步子。

    沙弗莱注视着体育生快步走到他跟前。

    其实在发现那只金色眼睛的瞬间, 沙弗莱就意识到对方是谁了。

    怎么说呢?看起来他们俩都遭遇了同样的事啊。

    傅天河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傅天河。”

    沙弗莱:“我知道你, 也是高二的。”

    傅天河颇为意外, 沙弗莱竟然会知道他?

    沙弗莱:“我经常看到你在操场上训练,你可受我们班女生欢迎了。”

    “啊?是吗?”傅天河被他说的都不好意思了,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可不是他们这场对话的重点:

    “你刚才也看到了吧,两个人先后上的车。”

    沙弗莱点头, 他今天东西收拾得比较快, 看到陈词家的车在路边等着,原本没放在心上, 不曾想眼角余光瞥见少年满脸笑意地坐进车里。

    沙弗莱转眼就认出那是第二人格状态的陈词,一时间颇为惊讶,根据他的观察和推断, 陈词很少在短时间内突然切换人格状态。

    沙弗莱站在原地琢磨了片刻, 却发现车并未开走, 仿佛还在等别人。

    之后,他便看到了自己真正的同桌。

    那一瞬间,沙弗莱简直五雷轰顶,他的脑子发出嗡的一声鸣响,诸多微妙细节在眼前反复回现。

    两种模式下截然相反的性格,并不互通的知识和技巧,以及很难刻意呈现出来的小动作……

    “所以说,陈词根本就不是什么双重人格。”沙弗莱晒干了沉默。

    亲口说出,他才察觉到究竟有多离谱,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会相信的啊!

    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原来他叫陈词啊。”

    虽然并不清楚确切是哪个字,但傅天河本能觉得应该是这个“词”。

    体育生情不自禁露出满足笑容,但很快,神情就重新变的严肃。

    “所以说,我们都被这兄弟俩给耍了?”

    他有注意到,方才沙弗莱竟然提到了什么双重人格。

    沙弗莱点头,给了傅天河再确信不过的答案。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详细聊聊。”沙弗莱深吸口气,问傅天河,“你急着回家去吃午饭吗?”

    傅天河:“不急,我家里没人,中午一般都在外面或者食堂吃。”

    正好沙弗莱父亲出差,母亲在研究所工作只有晚上才回家。

    “那我请你,我今天也不用回家吃饭。”

    两人从学校附近找了家风评不错的小吃店,坐在靠内角落的隐蔽位置,他们各自点完,等待上菜的功夫里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来。

    “也就是说,可以确定开学第一天我们遇到的就不是他们本人。”

    沙弗莱轻轻地倒嘶口气,这兄弟俩胆子实在也太大了,要不是他今天凑巧看见,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呢。

    傅天河点头:“我不是正好坐在陈念后面吗,就发现他耳朵后面有时候会有痣,有时候没有,意识到可能是他们两个人。之后我又私下里接触了其中一个,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才专门在今天下课尾随的。”

    陈词和陈念,这两兄弟的名字,可真好听啊。

    昨天请他吃了海鲜大咖,还去漫展游玩的少年其实叫做陈念,不知道他是哥哥还是弟弟。

    “陈念是艺术生吗?”沙弗莱问,他知道傅天河在特长班。

    傅天河:“嗯,他美术生,而且应该是同年级里水平最高的,听说他专门画油画,不参加国内艺考,准备毕业之后直接去考列宾美院。”

    听到列宾美院,沙弗莱心下了然,怪不得同桌会对他说以后要到俄罗斯留学,还问他能不能辅导口语练习,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啊。

    他突然很好奇陈念正儿八经绘制的作品究竟是什么样子,肯定会非常好看吧?

    傅天河:“陈词呢,你说他是你同桌?”

    沙弗莱:“对,我们是同桌。”

    傅天河:“他学习成绩是不是特别好?他过来我们班的那几次,课间除了接水和上厕所,几乎都不从座位上离开的。”

    沙弗莱:“他确实很厉害,这学期学校还没组织统一考试,但他平时的作业水平和转校过来的成绩都很高。”

    店员端上来他们的餐点,傅天河拿起勺子,搅拌盘子里的咖喱鸡排饭:“而且他还特别博学,课余时间里看过很多很多的书。”

    沙弗莱:“这我就不清楚了。”

    傅天河咦了声:“你们不是同桌吗?相处的时间肯定比我和他要长的多吧。”

    “他这个人比较冷,平时跟我都没什么话说的。”沙弗莱从傅天河的关切追问中察觉到他们两个的关系反而还不错,“你和陈词相处得好吗”

    什么叫做“相处好”呢?

    这种没有固定标准的问题,其实挺难回答。

    但傅天河想都没想:“当然,昨天我们还去我的秘密基地里玩了,临回家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本书呢!”

    听到傅天河的回答,沙弗莱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人生。

    傅天河和陈词相处的时间要短上许多,结果两人的关系反而更好,难不成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是他的社交能力太弱了?

    沙弗莱:“你跟陈念呢?”

    傅天河:“关系也挺好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不是下雨了么,我还被叫去他们画室当了速写课的模特。”

    沙弗莱更加郁闷了,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情。

    和他相比起来,傅天河的性格确实要更加开朗热情。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傅天河问,“继续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陪他们演戏吗?”

    “我想看看他俩到底打算这么玩到什么时候。”沙弗莱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既然他们把咱俩耍了,那咱也反过来耍耍他们如何?”、

    “好主意,我喜欢。”傅天河打了个响指,他扒完盘子里的最后几粒饭,掏出手机,“先加个好友?”

    “好,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沙弗莱嘛,你可是学校里的名人。”傅天河输入沙弗莱的企鹅号码,提交好友申请,“那咱们之后再随时联系。”

    沙弗莱琢磨着也许自己以后也得带着手机来学校了,这样如果有什么情况,也方便和傅天河联络。

    两人吃完,傅天河正要付钱,被店员一说才知道沙弗莱已经扫过码了。

    “我请你。”沙弗莱用纸巾擦着嘴道。

    傅天河也没跟他客气,笑着道了声谢谢。

    他那该死的爹两个月没打抚养费,他最近手头确实不宽裕,就等着贫困生补助发下来了。

    傅天河和沙弗莱深知如果想得到最佳效果,必须得沉住气,再加上这两天他们的前位和同桌表现都相当正常,也就只能尽量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

    “除了开学第一天之外,他们俩互换的时候,陈念肯定都会迟到。”沙弗莱通过回忆分析出了其中规律。

    “陈念之前迟到过一次,和我一起在教室门口罚站了半节早自习。”

    傅天河这么一说,原因瞬间清晰明了:“你们菁英班的迟到不会受罚吧?”

    沙弗莱:“基本不会,就算被年级主任抓到也问题不大,而且早自习老师也很少蹲在教室里看着,都是大家自己背书。”

    “果然成绩好就是爽啊。”傅天河颇为羡慕,“我们这边老师就算再怎么努力抓学习,效果也一般,就只能从纪律方面下手了。”

    沙弗莱:“对了,你之前说过的分辨方法是什么?我有点没记清楚。”

    “耳朵。”傅天河无私分享给沙弗莱,“陈词右耳后侧有一颗很小的痣,陈念没有,我坐在后面,每次都能看得特别清楚。”

    沙弗莱:“我在陈词左边,那个位置平常不太能看到,不过兄弟俩性格差别实在太大,光是凭直觉也能认出来。”

    是啊,现在想想之前真的傻到家了,竟然被他俩蒙了这么长时间。

    这天晚上,沙弗莱一边修改程序,一边敲击着键盘和陈念聊天。

    他小心翼翼揣度着言辞,不去暴露自己已经知晓了秘密,但其实就算他再放松一些也没关系,陈念现在可顾不得发现沙弗莱消息中隐藏的猫腻。

    距离和傅天河意外会面已经过去了八天,沙弗莱每晚都会主动和陈念聊天。

    他的胜负欲被彻底激发出来,是时候来见识见识,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大忽悠了!

    陈念这阵子每天都会熬到很晚,据傅天河说他经常踩着点到教室,上课时也昏昏欲睡。

    只不过教室里的其他特长生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让他困得没那么显眼。

    沙弗莱知道,陈念是在画稿。

    他对绘画圈子不太了解,但在和陈念的聊天过程中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陈念接的商稿价格非常昂贵,但同样甲方对稿件的要求很高,稿件质量必须要对得起那五位数才行。

    往常陈念画一幅稿子可能需要五天,但他专门为这张商稿预留出了一个半月的工期,每完成一个步骤都需要发给甲方,询问修改意见。

    这也就导致陈念的压力山大。

    刚开始,陈念只是偶尔抱怨上一两句,嫌自己画得太慢,担心会没法按时完成。

    而到了现在,沙弗莱几乎要成为陈念的专属树洞,一句又一句幽怨的黑泥顺着网线被倾倒过来。

    [好担心啊,甲方说没问题,但我怎么觉得角色的脸似乎有点崩了呢?]

    [让女角色穿吊带辣妹服不会被骂是媚男吧?你觉得这种装扮算不算过火?]

    [配饰加的似乎有点多了,乍眼看上去视线好像没办法一下子就聚焦在脸上。]

    [老天爷啊,为什么我的ps不会自己画画!我的手要断了55555]

    诸如此类的抱怨很多,沙弗莱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陈念的焦虑。

    两人的口语练习计划也因此搁置,沙弗莱只能尽量温和地安抚陈念,站在观众的角度给他一些肯定。

    实不相瞒,沙弗莱甚至还下载了陈念接稿的这款游戏,女性视角的恋爱冒险类,玩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他花了一晚上把主线打通,为了快推进度还充进去三千多块钱,总算是摸清了具体什么情况。

    熟知女主的性格和未来剧情发展之后,聊起来不至于太费劲,也更能为画面提出有用的建设性意见。

    然而言语上安慰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真正让陈念分外紧张的,在于时间。

    他白天要在学校里上课,回家之后还得做日常的速写练习,把这些全都搞完才能画稿,为了赶进度,已经连续一周没在十二点半之前睡过觉了。

    学校六点半上早自习,他最晚得六点起床,中午吃完饭的两个小时也用来画稿,并且还因为焦虑开始失眠,每天睡眠的时间不足五个钟头。

    陈念白天上课时很困,只有坐进画室拿起画笔,用颜料涂抹,才能稍微精神些许。

    就这样足足熬了一个多星期。

    临睡之前,陈词悄声推开书房的门。

    陈念正坐在电脑前紧盯着屏幕,右手握笔,在数位板上专心涂抹。

    书房里安静得只有笔尖划过板子的沙沙声响,陈词来到陈念身后,画作已经完成了线稿和底色,但最为困难的细化部分才刚刚开始。

    陈念眼底浮出一层淡淡的乌青,整个人处在一种疲惫又亢奋的微妙状态,他的身体很累,精神却格外昂扬,毫无睡意可言。

    也正因为此,最近两天他躺下之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陈念的生物钟已经乱了,人到晚上该休息的节点会有一段特别困倦的时期,一旦超过那个点,就会睡意全无。

    陈词:“进度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吧。”陈念的回答中带着疲惫,这种体量的商稿对现在的他而言,果然还是有些吃力啊。

    他用二百分的高标准要求自己,竭尽所能地把每处细节都做到最好,其中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难以估量。

    “今天早点睡吧。”陈词把手轻轻搭在了弟弟左肩,还专门趁着陈念两笔落下的间隙,生怕会影响到他作画。

    陈念叹息:“不行啊,我再画半个小时,你先休息吧。”

    “你最近太紧绷了,这样对身体和精神都不好。”陈词顿了顿,轻声道,“我给爸爸说了,他给你请假,明天不用去上学了。”

    “啊?”陈念过了两秒,才后之后觉地转过身,看向陈词,眼中流露出疑惑,“什么?”

    陈词:“现在去休息,明早睡醒之后再来画吧。”

    陈念:“……真的假的啊?”

    陈词:“真的。”

    陈念迅速地保存文件,他放下画笔走出书房,探头看向次卧,陈蔚正在靠在床头,戴着耳机刷短视频。

    “爸,你用什么理由给我请的假?”

    “生病发烧。”陈蔚摘下一侧耳机,看向自己严重缺乏睡眠,状态堪忧的小儿子,“这样再熬上几天,你可就真要生病了。”

    陈念鼻子猛然一酸,心中涌起的暖意海浪般涌向全身。

    他扑到床上,抱住陈蔚的一条胳膊,大声嚷道:“爸,你也太好了吧!”

    就问问还有谁!还有谁家孩子能像他这么自由自在?

    他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反正你又没高考压力,文化课搞及格了就行。”陈蔚摸摸陈念的脑袋。

    他知道两个孩子在各自喜欢的方面上都非常自觉,陈词的学习从来不用操心,陈念也都一直在为提高画技努力练习。

    看到陈念这段时间压力巨大,陈蔚当然很心疼,甚至都想说下次咱千万别再接商稿了,没必要为了钱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但转念一想,陈蔚又明白真正让陈念决定接稿的并非丰厚稿费,而是来自游戏大厂的专业认可。

    作品被认可,受到更多人的喜爱,正是陈念的梦想所在。

    陈念喜笑颜开地在床上滚了两圈,重新跳回地面。

    他一把揽住陈词脖子,跟亲哥一块睡觉去了。

    兴许是知道明天不用早起上学彻底放松了下来,又或许是十一点半之前就躺在床上顺应了生物钟,陈词才刚带上左边耳塞,就听到上铺传来弟弟平稳的呼吸。

    这片刻工夫里,他便睡着了。

    陈词把手机的闹铃调成静音。

    明早五点四十五分,智能手环将以震动的方式提醒他起床,这样就不会吵到弟弟了。

    .

    翌日清早,化学课。

    傅天河面前摊开课本,对着前方的空位发呆。

    前面少了个人挡着,他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开阔,只可惜这并未能让傅天河把注意力集中在板书的化学方程式上。

    “陈念怎么没来啊?”

    大课间时他询问桂芷棋,桂芷琪也摇头,“不知道呢。”

    “可能是生病了?”她猜测道,“最近陈念可忙了,天天都要很晚才能睡。”

    中午放学,傅天河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给陈词发短信:

    [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同时他登录Q.Q,联系沙弗莱,通风报信。

    [陈念今天没来学校。]

    陈词没有带手机上学的习惯,他中午回家吃完饭就休息了,期间连碰都没碰电子设备,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回到家里,才看到傅天河发来的短信。

    他本来不想回复的,毕竟自己又不是傅天河真正的前桌。

    但如果不回,可能会让傅天河担心……吗?

    于是陈词继续假装成弟弟的样子,编辑短信。

    [最近压力比较大,睡得不好,就请假休息一天]

    他手机还没放下,伴随着一声振动,又有新的短信发送过来。

    [压力太大啊,要不要再去小屋里静静心?或者我可以带你进树林探险]

    太晚了,而且他作为陈词,并不需要去散心。

    陈词正要拒绝,便看到新弹出来的短信。

    [我在你家楼下呢]

    陈词:“?”

    他立刻跑去厨房,打开窗户探头一看,体育生正跨在摩托车上,单脚支撑着身形,仿佛听到了窗户被打开的声响,他抬起头,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唇角的爽朗笑意。

    “下来吗!”傅天河朝他喊道。

    陈词是真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关上窗户,冷静了片刻,去到书房。

    陈念正在画画,和昨晚相比精神状态好了太多,甚至都愉快地哼起了小曲,果然睡眠充足是改善情绪的最好办法。

    “傅天河在楼下。”陈词道。

    陈念一愣:“啊?他来干什么?”

    陈词:“他发短信过来问你怎么没去上课,我回了他说是压力太大,他就过来了,说要带着咱去外面散心。”

    陈念思考了两秒钟:“他想带的人应该不是咱吧?毕竟我又没跟他单独出去过。”

    陈词:“…………”

    陈词:“现在要怎么办?”

    “人家来都来了,要不哥你就帮我去散散心吧。”陈念笑意盈盈,琥珀色眼中隐含着几分揶揄。

    其实他挺希望哥哥能跟着傅天河出去的,陈词性格冷淡又内向,几乎从不主动和人交流,导致他的朋友很少很少。

    沙弗莱和陈词是同桌,按理说他俩可是从早到晚相处时间最久的人,应该会关系很铁。

    但陈念通过互换,知道其实沙弗莱和“第一人格”之间的相处也就那样。

    沙弗莱有心靠近,奈何哥哥实在冷漠,日常把“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两大原则奉行到底。

    如今总算有了个看起来跟哥哥关系不错的人,陈念当然高兴。

    真的要去吗?

    陈词相当犹豫,现在都快十点了,去的话到底要多晚才能回来?

    这时他听到喇叭声响,傅天河在楼下催促。

    陈词深吸口气,他回到主卧,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来到玄关处穿鞋。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沙发上追剧的陈蔚问道。

    陈词:“同学找我,就在楼下等着。”

    陈蔚并未起疑,只是嘱咐陈词尽量快点回来:“很晚了,注意安全。”

    楼梯间里陈词将外套拉链拉好,走出楼道。

    看他过来,傅天河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收起手机,拍拍摩托车后座:“来。”

    “太晚了吧。”陈词还在做最后的婉拒。

    “保证来回就一个小时,放心吧,不会影响明天上课的。而且你应该不困吧?今天可是没上学,在家休息了一天呢。”

    傅天河的后半句话专门用于提醒陈词,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可不该是菁英班的三好学生啊。

    陈词沉默着坐上摩托车后座,脑子里浮现出那句十分著名的谚语: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摩托车发动,带着陈词朝郊区驶去,将近晚上十点,早就过了高峰期,一路上还十分凑巧的全都遇见了绿灯。

    傅天河开玩笑地对陈词道:“看来连老天爷都想让我带你出来散心啊。”

    陈词:“……”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傅天河把摩托车靠着路边停下,从储物箱里拿出两个头戴式矿灯,显然有备而来。

    陈词只在不久前来过一次,却也能记得大概方向,夜晚的山林相当安静,让人说话都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生怕会惊扰栖息在林中的众多生灵。

    顺利抵达小屋门口,陈词发现外面小木桌旁,由树桩制作而成的圆凳多了一个。

    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吗?

    傅天河照例清理房顶上的落叶,提前把天窗玻璃擦拭干净,才下去打开木屋的门。

    傅天河点灯,陈词就从他身侧挤了进去。

    和上次过来相比,屋子里又多了许多东西,小竹筐放在角落,里面装着许多各式各样的零食,甚至还有炊具。

    “想吃点什么?”傅天河问。

    陈词:“薯片吧。”

    傅天河从筐里找出翻找出密封袋,袋子里装满了焦黄色的油炸薯片,和市面上卖的那些相比,稍显简陋。

    “这是我自己在家用土豆炸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傅天河又扔给陈词一罐可乐,“超市里卖的薯片性价比实在太低,就那一小包,薯片还没空气多呢,都好几块钱。”

    陈词点头:“确实,而且最近还涨价了,每片的价格都能按毛来计算。”

    “就是啊。”傅天河示意陈词赶快打开包装,“你尝尝,我只做了椒盐味的。”

    于是陈词尝试着拿起一片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咔嚓声响便随着骨骼传导,焦酥清脆。

    椒盐的独特风味完美附着在土豆表面,油炸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味道和超市里卖的可以说一模一样。

    “很好吃。”陈词评价道。

    好耶!

    厨艺得到认可,傅天河努力控制着唇角,不让它过分骄傲扬得太高。

    “那就好,这包你拿着吧,争取快点吃完,自己做得没放防腐剂,很容易受潮。”

    大半夜的吃宽油炸过的薯片,还喝肥宅快乐水一点都不健康,但他才刚要十七岁,正是可以造作的年纪,迟两年再开始养生也不晚。

    陈词咔嚓嚓地吃着薯片,傅天河打开遮住天窗的木盖板,为星空敞开一道窗口。

    ——平心而论,如果他真的压力大到精神濒临崩溃,来这里绝对能缓解许多焦虑。

    陈词心中突然罕见地浮上几丝愧疚,可惜,是他欺骗了傅天河。

    为了不让体育生难过,他只能将计就计,继续扮演着陈念的角色。

    可乐和薯片都属于高热量又涨肚子的零食,陈词吃了片刻就觉得有点饱,他停了下来,将薯片袋子重新封好。

    “今天巧了,能把月亮框在中间。”傅天河邀请陈词,“躺下来看看吧。”

    陈词继续听从他的安排,仰面躺在小木床上。

    果然月牙定格在视野中央,如同指甲根部那一抹弧形的骨白,被云层丝丝缕缕地遮掩着,边缘散出浅淡月辉。

    没有星星。

    傅天河俯下身,双手抠着床底用力一拉,又一层木板竟然就被他这么拽了出来。

    他再向上轻轻一抬,随着零件耦合的声响,单人床被拼成了双倍大小。

    陈词震惊地就要爬起来看,被傅天河按住肩膀推了回去,体育生顺势在他旁边躺下。

    “这床也是你自己改装的吗?”

    “是啊,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很简单的,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傅天河双手枕在脑袋底下,一只脚翘起,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悠哉悠哉地晃荡。

    这是陈词人生中首次跟除了弟弟和父亲之外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有点神经衰弱,任何微弱的光线或声音的出现,都会打扰到睡眠状态,所以睡前从来都是全副武装地戴好耳塞和眼罩。

    尤其是他跟傅天河其实算不上多熟,满打满算两人也就见过五次面而已。

    在陈词的社交评价标准中,只见过五次面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朋友。

    奈何傅天河实在太热情了,热情到陈词都觉得难以招架。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试着去拒绝,可体育生摆在他面前的这些又实在充满了诱惑。

    就好比此时此刻,框在他头顶的夜空和弯月。

    陈词不知自己是何时闭上的双眼。

    傅天河的呼吸很轻,几乎难以听到,林中木屋里充斥着秋夜微凉的水汽。

    陈词隐约听到傅天河下床熄了灯,微微将双眼睁开一条缝隙。

    全然的黑暗中,头顶四方的夜空显得如此深沉诱人,月亮孤寂地高悬着,千百年来被诉诸无数的瑰丽想象。

    然而这一刻,他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在想,任由困意悄然涌上沙滩,淹没他的脚踝。

    不知过了多久,陈词感觉自己身侧的手臂被轻轻碰了碰。

    是傅天河。

    黑暗中他侧过头去,看到了微弱的金色光芒,怔忪地屏住呼吸。

    ——傅天河的右眼在发光。

    也许是制作义眼的材料本身含有荧光成分,恍惚间陈词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轮圆满的月亮。

    “感觉心情好些了吗?”傅天河低声问。

    陈词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就回去吧,我倒是能陪你在这里睡一夜,但再晚你家里人就要担心了。”

    陈词闻言,强忍着困意撑身起来,他抬起手摸了摸头顶天窗,玻璃的凉意窜到指尖,让他意识清醒些许。

    如果陈念过来,应该也会喜欢这种感觉吧?

    陈词挂念着陈念,殊不知弟弟正在用另一种方式舒缓心情。

    沙弗莱看到傅天河的通风报信,知道陈念没去学校,晚自习放学回到家,他立刻给陈念发了消息。

    [我整理了写代码时会听的曲库,对我来说还挺能让心情平静的,你听听看怎么样。]

    陈念打开沙弗莱分享的歌单,都是写外语歌和轻音乐。

    他点击歌单里的第一首,钢琴声立刻轻盈悠扬地流淌出来,隐约夹杂着鸟雀的啁啾和孩童的欢笑,只是开篇唱词稍显急促。

    陈念听着听着,注意到了旋律的微妙转折,终于在情绪一层层地累积之后,小提琴和鼓点同时到达顶峰,伴随着高音的吟唱,仿佛有一道阳光刺破浓密树梢的缝隙,落下漂浮着细小灰尘的光柱,又像是烟花在夜空轰然炸开,一切的一切,都绝美地绽放。

    陈念毫不犹豫地把这首《golden hour》加入收藏,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

    [好听!]

    陈念专门连上头戴式耳机,平时他画画都听着小说消磨时间,今天他决定先把沙弗莱的歌单从头到尾地听一遍。

    兴奋之中,他习惯性地要向沙弗莱分享绘画进度。

    陈念图都截好了,正要按下发送键,突然想到在沙弗莱的视角中,他可是坐在旁边老实上了一整天的课,根本就不可能画得太多。

    陈念赶紧敲下后撤键,冒出一层冷汗。

    还好还好,没有犯这种低级错误。

    有音乐的陪伴,得到了充足睡眠又推进了稿件进度,陈念已经彻底忘记了昨天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多焦虑烦躁,他情不自禁跟着旋律轻哼出声。

    直到陈蔚推开房门,略显担忧地问道:“你哥怎么还不回来?”

    “傅天河喊他出去玩了。”陈念对爸爸实话实说,“放心吧,傅天河人挺好的,而且是哥哥好不容易交到的新朋友。”

    “我倒是不是担心同学有问题,无论是跟谁出去,这个点也太晚了。”陈蔚准备去客厅拿手机,给陈词打个电话。

    他刚刚拨通,还没响两下,电话就被陈词拒接了。

    半分钟后,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声响,陈词走进玄关:

    “我回来了。”

    陈蔚:“去哪儿了?”

    “朋友骑车带我去溜了一圈。”陈词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隐藏了部分信息。

    “下次再出去还是趁周末吧,本来放学回家就够晚了。”

    “嗯,今天是特殊情况。”陈词看了眼从书房门口探出头来的陈念。

    陈念朝他吐吐舌头,表示不关他的事。

    “好了,都准备去睡吧。”陈蔚尤其对陈念道,“明天可要好好上课。”

    “知道啦。”陈念今天画稿的进度几乎要超过过去的四五天,压在身上的交稿压力瞬间减轻,“保证认真学习!”

    陈蔚:“快要月考了吧,你可别给我拿回来不及格的成绩单啊。”

    “我有这么差吗!”陈念不服气地撇撇嘴,“好歹我也是总分能到五百二的水平,等把作品集准备完了就专心冲刺文化课,有哥哥给我辅导,肯定能提不少的分。”

    “我开玩笑的。”陈蔚就喜欢逗弄小儿子,主要是他跟大儿子开玩笑,陈词一般都没什么反应,“去洗漱吧。”

    十分钟后,兄弟俩躺在各自的床上。

    陈念扒着栏杆,朝下方探头,看向陈词:“哥,你明天下午是不是有体育课?”

    陈词:“对,下午第三节。”

    “那咱俩能不能那时候换一下?我有点想让沙弗莱当模特,练习速写。”

    “你不用去画室吗?”

    陈念:“老师说我水平够了,而且要准备的东西和艺考不同,可以自由练习。”

    陈词想了想,答应道:“可以,那咱第二节大课间换吧。”

    “嗯嗯,体育课结束就再换过来。”陈念心满意足地躺好。

    他眼馋沙弗莱很久了,之前在地铁站画的那幅速写还经常被翻出来看。

    下午大课间,陈念行动迅速,拎着包来到操场。

    高中阶段的体育课一般都比较敷衍,老师让大家列队跑上两圈,就会宣布自由活动。

    女生们大都选择坐在主席台上写作业或者看书,偶尔丢个沙包玩,男生基本都在打球踢球,宣泄他们过分旺盛的精力。

    大家嘻嘻哈哈地绕着操场跑步,开始还队列紧密,跑到一半就开始松垮到足有三四十米长,到最后完全是各跑各的。

    等到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宣布解散,少年少女们便鸟兽聚散,去做各自想干的事。

    沙弗莱从筐里拿了个篮球,他招呼一声,班里爱打篮球的男生们就立刻围了上来,开始分组。

    ——人缘是真不错啊,果然像他这样又高又帅,成绩还好的男生,到哪里都是风云人物。

    陈念盘腿坐在跑道旁,从包里取出便携画板,夹好素描纸,把几根最常用的铅笔放在侧旁,准备作画。

    有个身着白衬衣黑西裤,校领导打扮的中年发福男人从操场边经过,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热身的沙弗莱。

    “喂,那边那个男生,你怎么染发!”

    沙弗莱自动过滤了喊声,直到旁边的同学戳戳他,才略显茫然地扭头看去。

    “对,说的就是你,金色头发的。”校领导眉头紧皱,“你班主任是谁?”

    沙弗莱:“…………”

    他哭笑不得,赶快走得近些,让对方看清自己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的面孔,解释道:“老师,我头发本来就是这个色儿。”

    校领导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是那个沙弗莱对吧?”

    “对。”

    “你这个头发……啧,算了,打球去吧。”

    目送着校领导离开,其余男生们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暗中吐槽道:“怎么感觉他其实想让你把头发染成黑的?”

    “别管这些了,打球吧。”沙弗莱习以为常,双耳却捕捉到飘来的偷笑声。

    他下意识循着笑声看去,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的少年身影。

    少年腿上放着画板,手握铅笔的姿态瞬间让沙弗莱浑身紧绷。

    是陈念吗?

    他什么时候过来了!

    沙弗莱迅速回忆,上节是数学课,那时坐在他旁边的还是陈词,至于刚才跑步的时候他没注意,应该是大课间进行的互换吧?

    其他同学招呼着开始,沙弗莱定了定心神,摆好运球的架势,但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注意陈念。

    他在画画。

    好像经常朝这边看。

    是在画自己吗?

    沙弗莱注意力不集中,球也就打得相当糟糕,一连几个三分都没中。

    “今天怎么回事啊?”同队的男生笑道,“手感差了这么多?”

    沙弗莱也不知道陈念看没看见自己的失手现场,反正光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就脸上一阵阵的发烫,还好剧烈运动的泛红能当做掩盖。

    “可能有点累了,我休息五分钟。”沙弗莱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水,掩盖住异样,等同伴们重新开球,他迅速来到作画的少年身边。

    陈念神秘兮兮地把画板贴在胸口,抬头看向拿着水杯的沙弗莱:“怎么不打了?”

    “累。”沙弗莱言简意赅地回答,“你画了我吗?”

    陈念:“是啊,要不要看?但我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沙弗莱在陈念身边席地而坐,“难不成画里的我没穿衣服?”

    “那倒不至于。”陈念笑着,就要把画板展示给沙弗莱,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塑胶跑道上驰骋。

    他心中霎时警铃大作。

    陈念也顾不得给沙弗莱看画了,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跑道。

    千万别看见我,别看见我,别看见我……

    陈念默默祈祷着,在傅天河的认知中,作为美术生的自己应该在画室才对,如果被他发现在操场,互换身份的秘密可就曝光了!

    傅天河经过时特地放慢了速度,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跑道边的沙弗莱,对方的发色实在太显眼。

    同样也看见浑身紧绷,正背对着他的少年。

    他和沙弗莱对视半秒,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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