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又在假扮对方了! - 91. 正文完 跑向那逐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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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了傍晚。

    傅天河回去帐篷,收拾收拾装备,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拿上他平日里用的那些东西就行。

    陈词坐在面前,帮他护理被纱布包裹着的左眼。

    “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傅天河全然放松,任凭陈词帮他护理眼睛。

    没了义眼片支撑,他的上眼皮会肌无力般习惯性垂下,下眼皮之间呈现一道缝隙,隐隐露出里面的眼台,尽显疲惫和颓废之色。

    完好的右眼则全然相反,乌黑明亮,含着温馨的笑意。

    陈词把摘下来的义眼片放进护理液里泡着,倒了杯洗眼液给傅天河。

    傅天河将塑料小碗扣住眼眶,仰起头来,让加入了矢车菊成分的专业护理液浸没左眼内里,清洗掉可能存在的脏东西。

    陈词:“明早几点出发?”

    傅天河:“应该天亮就走吧。”

    陈词点点头:“我会在这里等你。”

    傅天河:“山上信号不好,到时候可能会失联,万一没我的消息,千万别担心。”

    陈词:“好。”

    最后一天在大营地,傅天河专门吃了顿好饭。

    晚饭后他介绍着三人和本次登山负责带领自己的向导认识,向导干这一行已经很久了,经验丰富,甚至在最后的营地也能正常干活,号称抬都能把人抬到山顶上去。

    “放心交给我吧。”向导朝他们保证,“以目前的训练成果来看,肯定没问题。”

    傅天河:“你们只需要安心待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就行。或者到山底下的湖附近玩玩,陈念不是挺想过去的吗?那边海拔更低,活动起来也更舒服。”

    “你就不用操心我们了。”陈念拍拍他肩膀,“照顾好自己,我们等你好消息。”

    暖意如同溪流滋润心间,让傅天河难以说出别的话来。

    虽然他没有血亲陪在身边,可如今正围绕在他身边的大家,又怎能算不得家人呢?

    大家没再过多地打扰傅天河,让他早些休息养精蓄锐,之后的三天里,他将要打一场硬仗,挑战身体极限和雄伟自然。

    窗口期如约而至。

    太阳再一次从地平线升起之时,傅天河和向导一起踏上了征战峰顶的旅途。

    临行前,陈词仔细地检查过傅天河贴在左眼的纱布和双手手套。

    慕士塔格峰非常非常冷,几乎每年都会有登山者因为手套被打湿而严重冻伤,甚至陷入截肢的风险。

    陈词在资料中看到过太多冻伤照片,五根手指头的末端坏死呈紫黑色,如同烧焦了的干枯木炭,就算经过长达一年的恢复期,也难以变回最初的样子。

    陈词可不想让傅天河也落入这般境地,他再三嘱咐傅天河,一定竭力保证装备干爽。

    至于傅天河的义眼片,则安静地躺在陈词的背包中,等待着主人重新归来。

    远远望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山道上,陈词无声地深吸口气

    傅天河首先会前往c1基地,海拔上升1100米,这段路程他在之前的拉练中已经走过很多很多次,早就驾轻就熟,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持体力并把状态调整为最佳。

    而陈词能够做的,只有等待。

    他只需要让傅天河知道,自己会在大本营中迎接他胜利归来。

    身后的陈念拎着水杯,还有些睡眼惺忪。

    暖橙色的初阳洒在傅天河的后背上,让他想到某些朝圣的神话故事,浪漫,勇敢。

    陈词望了许久,直到傅天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才转过身来。

    陈念张开双臂,给了哥哥一个拥抱。

    “放心等他的好消息吧。”

    傅天河采取阿尔卑斯式登山,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此次征程。

    他之前有给陈词计算过大概的时间,但具体还是要看天气状况,以合适的调整。

    少了傅天河,大本营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格外安静,昨日的嬉笑和打闹仿佛是一场幻觉,泡沫般在阳光下破裂。

    陈念非常庆幸自己死缠烂打央求爸爸让他也一块过来了,不然只有哥哥独自等待,心理压力得多大啊,他陪在身边,也能和陈词多说说话。

    为了转移陈词的注意力,陈念不惜从书包里掏出数学练习册,做出天大的牺牲:“哥,你给我讲讲这些题吧。”

    兄弟俩坐在帐篷里学习,沙弗莱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制作游戏,偶尔觉得累了就到外面走走,当眼前美景成为日常,一切就都显得稀松平常起来,茫茫的白如此单调无趣。

    傅天河整天在这种环境里训练,精神压力肯定很大吧。

    转眼就是两天过去。

    傅天河偶尔会发来一两句信息,告知陈词他已经到达哪个营地,进营之后他需要迅速调整设备,补充能量,抓紧休息,不及说上太多。

    但只是这寥寥数语,就足以让大家安心。

    此时的傅天河已然顺利抵达6800米的c3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只有寥寥几顶帐篷。

    腰部和四肢因长时间的攀爬隐隐作用,其中大概还有高原反应作梗,他钻进帐篷,迅速摘下被雪打湿了的手套,十根手指的末端已然冻得发紫。

    傅天河擦干皮肤上的所有湿润,尽可能地帮助肢端温度回升。

    “抓紧时间休息吧。”向导坐在他旁边,同样气喘吁吁。

    此时的营地内就只有他们两个,向导拿过氧气设备,问傅天河要不要吸两口。

    傅天河接受了他的好意。

    休息片刻,两个人又一同吃了些东西。

    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惊心动魄不同,攀登高原雪山的过程反倒相当平和,攀登者需要最大程度地保持心态和心率的稳定,把所有的激情和冲动都换为忍耐和持续。

    如果不是有最顶端的目标吊着,过程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聊。

    “就差最后一段了。”向导观察着外面的天色,“稍微睡会儿,夜里一点半出发。”

    傅天河点头,一点半是向导根据经验得出的最佳出行时间,这样他们就能在上午登顶,之后立刻向大本营回撤。

    傅天河躺进睡袋,型号老旧的手机早就因为低温耗电量过大自动关机了,对于正在大本营等待着他的大家而言,他正处于失联的状态。

    傅天河闭上双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少年的面容。

    陈词正在做什么呢?

    是捧着手机期待着来自他的消息,还是坐在帐篷外面等候他归来的身影?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少年等上太长时间。

    寒风呼啸。

    陈念从梦中惊醒。

    他猛然睁开双眼,周遭漆黑一片,只有一盏微弱的荧光灯发出些微光亮,让周围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梦境中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鬼魅般缠绕心头,让他不安地向旁边摸去,触碰到了另一边睡袋里沙弗莱的手臂,才终于安心。

    帐篷呲呲拉拉地摇晃着,纵然知晓结构坚实,也让人心生胆怯。

    傅天河现在怎么样了?

    陈念有点担心,他已经失恋了十几个小时,在这难捱的等待中,隔壁帐篷里的哥哥有睡着吗?

    沙弗莱被陈念的动静吵醒,同样翻了个身,含糊问道:“怎么了吗?”

    “……我好像做了个梦。”

    “什么梦?”沙弗莱抬手看了眼腕表,早上六点半,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天亮,但听外面这动静,应该是阴天。

    “我梦见……咱们四个人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

    陈念重新闭上双眼,努力寻找梦境留下的蛛丝马迹:“和雪山不同,那个地方更像是北冰洋上的冰川,埋藏着某个已经坍塌的神秘遗迹,傅天河的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必须要进入到遗迹当中才能救他。”

    沙弗莱:“然后呢?”

    “然后我们历经千辛万险,终于找到了进入的方法,却意外发现里面还有好多好多被困住的人,他们的样子很古怪,在与世隔绝中期盼着救援。”

    陈念说着,眉头紧紧皱起,随着清醒的时间增加,梦境当中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只能把所有不清晰的地方用想象补充。

    “在废墟的最深处,困着一条很大很大的蛇,它很痛苦,想要获得解脱。”

    “还有好多好多实验室,建筑的管道线路就像血管,曾经有一种不知名的疫病由此传播,毁掉了文明建立起来的所有成果。”

    “直到外面的人终于再度进入……具体记不清了,反正咱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了,后面我们得到了支援,在外面建立起营地,嗯……比咱所在的大本营还要好很多的那种营地,大家都在里面休息养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陈念说得颠三倒四,把脑子里装着的东西都讲完,他回过头来一想,发现逻辑性好差。

    “你听懂了吗?”

    “大概听懂了。”沙弗莱问出重点,“那后来傅天河的状况好转了吗?”

    “当然好转了,我们终于找到了药物,他吃下去之后顺利康复,包括那条巨大的蛇,应该也被救了。”

    沙弗莱失笑:“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确实。”被沙弗莱引导着这么一想,陈念也明白了自己做了个好梦,浑身都放松下来,本来他觉得梦见傅天河身处险境是件坏事呢。

    “还想再睡会儿吗?”

    “不睡了,已经彻底清醒了。”

    陈念抹了把脸,他特别想把这个梦记录下来,幸好刚醒就给沙弗莱说了,如果有记忆模糊的地方,沙弗莱还可以帮忙补充。

    “待会儿,我们去看看会不会有日出吧。”

    .

    在这高到彻底远离尘世的顶峰上,似乎连时间都要被抛弃。

    漫长的夜晚,只剩下一个接着一个的脚印,蜿蜒着朝上蔓延。

    直到——微弱的光芒自身后亮起,不曾有任何遮挡,甚至连地平线都变得更低更广,那轮灼热的天体冲破阴云桎梏,以千万年如一日的激情将一切拥入怀中。

    傅天河抬起腿,迈出了他的最后一步。

    山顶上的风景比他想象中还要开阔。

    群山绵延,仿佛整个世界都倾倒在他脚下,云层缭绕,有细密的雪被风带起,两层墨镜后的眼睛还处在炫光状态,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疼痛。

    结束了?

    结束了。

    面前再也没有更高的地方,需要他站上去。

    傅天河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的最后一步,是如此平平无奇。

    这一瞬间脑子里的思绪,是什么呢?

    傅天河仔细追寻,找到的只有一片空白。

    没有热泪盈眶,没有疯狂呼嚎,没有欢欣雀跃。

    有的,只是尘埃落定后的如释重负,和收获时沉甸甸的满足。

    他终究还是做到了。

    脚边的小雪堆上插着许多来自不同机构的旗子,成为人类踏足山峰的记录。

    傅天河从身后的背包取下他的旗子,郑重其事地插上。

    通过旗杆传来的触感如此独特,恍然间他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中,几十年前曾有一个人类,撕破了所有的神话和幻梦,留下脚印,将旗子插在寂灭的岩土。

    只是……想象和梦境,真的破灭了吗?

    傅天河回过头去。

    只见在他身后,一轮月亮正安静地高悬天空,始终注视着他的身影。

    宛若明亮的琥珀色眼眸。

    向导拿出相机和横幅,示意傅天河摆好姿势。

    为了节省体力,登山者一般只在山顶停留五分钟,所以要尽快完成拍照记录。

    有了登顶证,就可以去申请一级运动员证书了。

    傅天河已经达成了目标,但考验并未就此结束。

    接下来,他需要一口气走回4300米的大本营,全程12.4公里,海拔下降3000多米,共计需要十七八个小时。

    山顶已在他脚下。

    如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奔赴月亮。

    .

    又是一个夜晚来临。

    “还没消息吗?”

    陈念搬着小板凳来到陈词身边,轻轻拍了拍哥哥肩膀:“坐下来等吧。”

    陈词摇摇头,仍笔直地站着,姿态明显流露出疲惫。

    “你这不行啊,傅天河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下来呢,万一在他回来之前你先累垮了怎么办?”陈念按着陈词的肩膀,强行让哥哥坐下,“我陪你一块等着。”

    陈词:“沙弗莱呢?”

    陈念:“帮忙弄饭呢,他说傅天河下来的时候肯定很饿,看看能不能花点心思,做点更好吃的东西。”

    兄弟俩并肩坐在帐篷外等待,直到月亮高悬天空。

    陈念中途还打盹睡了一觉,他还给陈词讲了清晨做过的那个梦。

    “感觉就像平行世界,那个世界里傅天河有惊无险地回来了,肯定是老天爷在暗示我们会有好的结果。”

    晚上九点半,天彻底黑了下来,沙弗莱也搬了个折叠凳,加入等待的行列。

    此时傅天河失联,已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

    陈词偶尔会拿起手机看上两眼,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浏览记录被各种登山信息所占据,大数据也会给他推荐各种相关的视频和博文。

    其中不乏一些意外状况,珠峰路线上永远留存的尸体被积雪掩盖,每一具都证明着惨痛的失败,却永远无法阻挡后继者的脚步。

    纵然知晓可能死于意外,人们仍不断向着山顶冲锋。

    他们有各自的追求。

    而傅天河的追求因他而起。

    陈词轻轻地吐出口气,团团白雾结在鼻畔,继续安静地等待。

    月亮悄然升至头顶,短暂的风雪后,天空重新晴朗,四千多米高的雪山上星河璀璨。

    昨晚陈念用相机延时拍摄,镜头所呈现出的效果震撼人心,银河在头顶闪烁着,旋转着,以肉眼难以窥见的方式。

    陈念悄悄打了个哈欠,这都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傅天河今晚,还会回来吗?

    突然间,他听到身边的陈词猛地站起来,几乎带翻了折叠椅,动静之大一下子把陈念吓醒了。

    陈念慌张地抬头看去,只见抖动的光芒从视线尽头浮现,一道人影正在黑暗的雪山深处蹒跚,登山杖撑起他濒临脱力的身体,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

    也是那么坚决。

    陈念听到沙弗莱如释重负的叹息,听到自己胸腔中震动出的惊喜笑声。

    他用力地挥动双手:“喂——!”

    在弟弟兴奋地喊声中,陈词踩过月色倾洒的雪地,乘着夜风——

    跑向那逐月之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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